然而，沙普尔听到这一军令的时候，他持着卡维战旗踌躇了起来。一旁的杜环劝道：“沙普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其实我的心里现在也不好过。唉，不，应该是现在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因为没人会喜欢失败。所以，在撤退的时候，也没人心里会是好受的。但是那能又如何呢？撤退，这是高将军的命令！沙普尔，你的官爵比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要高很多，但高将军是这次战役的指挥，你作为他的下属，应该听从他的军令。何况，高将军下令撤退就眼下的形势来说，也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选择嘛。胜败乃是兵家常事。现在我们收拢残部进行撤退，是输一时，但不是输一世。来年，我们还是有机会重新来过的。”
杜环说罢，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沙普尔的肩膀。沙普尔瞥了一眼杜环，他一脸踌躇地点了一下头，又立刻摇头道：“不，杜郎，你误解了我。现在我的心里确实不是滋味，确定很难过。但是这不是因为撤退的军令，而是因为心中无力的内疚感。”
“啊，这话怎么说呀？”杜环顿了顿，轻声道：“莫不是因为鲁斯坦姆王子的死？沙普尔啊，我记得白天的时候，我就说过大丈夫马革裹尸是死得其所！鲁斯坦姆王子这样英勇的大丈夫死在沙场是一种悲壮。我是他的话，我不会后悔。人生总有一死。我觉得与其庸碌地活着熬到老死，不如壮烈一把。唉，你节哀顺变，也不要太过自责了。何况，自古沙场之上没有不死人的，刀剑无眼，箭矢更是如此。有些事情不是人可以控制的。人活在世，无力去处理的事情也太多了。”
沙普尔又摇了摇头，低语道：“杜郎，你说中了一半。我现在心中的内疚地无力感源自鲁斯坦姆之死，这点上你说得没错。但是这种感觉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他中箭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却没有能救到他。我没有能救到他，也没有能像他那样壮烈地牺牲。现在活着的我……”沙普尔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甚至也没办法去完成鲁斯坦姆的全部心愿。”
杜环打断道：“鲁斯坦姆王子的全部心愿是那些？”
沙普尔低头抚了一下卡维战旗，低声道：“鲁斯坦姆希望我可以把卡维战旗带回吐火罗城，希望我可以将这面卡旗维战旗空白的地方都嵌满宝石。杜郎，你是了解波斯文化的人。你应该知道波斯人只会在得胜之后，他们才会将宝石镶嵌在卡维战旗上。卡维战旗上有多少多宝石就意味着波斯得了多少次胜利。老是卡维战旗在它因为战火被毁掉之前，据说它的上面镶嵌满了各种各种的宝石。如今，这面新的卡维战旗留白的地方多得也让我感觉无力。唉，实话，我觉得自己在战役中的表现对不起鲁斯坦姆，我也对不起其他人对我觊觎期望的人们。”
“唉，我看你说来说去，所在意的事情还是撤退吧。可眼下的撤退不是放弃胜利，而是避免全军覆没啊，也是为了从长计议。说不定未来我们又会迎来新的机会。到那会儿得胜的话，你一样可以在这面卡维战旗上替已故的鲁斯坦姆王子镶嵌上一颗宝石。我以为卡维战旗上面的宝石本来就是一代代人慢慢镶嵌上去的。沙普尔，你不要如此有压力。实际上，当你把卡维战旗带回吐火罗城交给波罗蜜之后，那么将这面卡维战旗留白的地方镶满宝石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事实上，这本来也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沙普尔叹气道：“话说是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自己根本对不起肩负的任务和爵勋。因为我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实在也不怎么样。我……我觉得自己现在表现跟鲁斯坦姆相比的话，我确实差得很多。”
杜环又拍了一下沙普尔的肩膀，“沙普尔，你才从军还不到一年，之前也没有来过这里，更是没有作战的经验。我觉得你现在的表现虽然谈不上好，但也不算是特别的差了。另外，大部分的情况下，人不可能让所有的人满意，甚至不可能让自己满意。有些事情，作为朋友的我也开导不了你，还得自己去慢慢地想明白。可当下的情况紧急，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撤退。好了，沙普尔，我看你赶紧收一下，然后跟高将军一起撤退。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还得跟李将军一起为你们先行撤退的切断敌后呢！”
“什么？”沙普尔正色地问道：“杜郎，你不跟我们一起撤退？”
杜环淡然道：“不是不跟你们一起撤退，而是撤退总有先后的批次。高将军准我同李将军他们一起帮你们切断敌后。”
沙普尔立刻道：“那我跟你一起吧！”
“那可不行！沙普尔，你是安成县主的独子。这事情不当由独子来做。这话不是我针对你才这样说的，对别家的独子也一样，而且这个安排也是高将军和李将军的意思。对了，沙普尔你不是答应了鲁斯坦姆替他将卡维战旗带回吐火罗城嘛。现在啊，你就不要磨蹭了。时不待人啊，你还是抓紧跟跟着高将军一起先行撤退吧！这样相对安全。你活下来才能替鲁斯坦姆完成答应他的事情。再者，你死了的话，公主也会难过的。沙普尔，朋友一场，你别让我难做了。”
杜环说完，便立刻作了一揖。正当他要立刻的时候，沙普尔拉住杜环，忧色地轻语道：“杜郎，我能为你做什么？”
“活下去。”杜环的回答很干脆。
“嗯，只有这一句吗？再无其他吗？”
杜环顿了一下，沉声道：“不要辜负陛下，不要辜负公主。另外，若是我不能活着回去，你替我跟家中大人说一声吧。儿子不能尽孝了，但是儿子会做忠臣的。对了，你若是去吐火罗城送卡维战旗，得缘见到我驻守那里的庶兄杜孟玖的话，也同他说一下吧。以后家中的事情，还望兄长多照应了。”
说完，杜环拜了一礼。
“好，我会的。”沙普尔也跟着回拜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