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曲尽人情
柳馥2019-01-02 23:503,500

  然而,迟了一步出门的沙普尔没有能追上虫娘。于是,他跑去了虫娘的住处。结果,虫娘也没有回去。安奴奴见沙普尔一脸忧色,疑惑道:“沙普尔王子,您怎么了?是同我们公主闹别扭了吧?”

  沙普尔尴尬地点一下头,正想问虫娘一般伤心的时会去哪儿的时候,安奴奴开口道:“您去外院的花圃找过了没有?公主过去在不开心的时候,常常会一个人去御园看花的。当然,你可以去那里看看。现在这个季节杏花应该开得不错。公主,很喜欢杏花。”

  “多谢,奴奴姑娘。”沙普尔拱手作揖后,便急冲冲地走了。安奴奴随即转身对屏风,轻语道:“公主,沙普尔王子走了,您可以出来了。”虫娘从屏风的后面走出来,安奴奴见她还是如回来时一样的悲色,她便关心道:“公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您这样子一个人伤心置气也犯不着呀。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嘛。沙普尔王子来都来了,您干嘛不把话跟他说开呢?公主,若是觉得我在不方便,其实我可以出去呀。”

  虫娘的脸上悲色未消,心中原本就是又悲又气,现在听奴奴这番话,越加气了。虫娘低声道:“出去。奴奴,你现在就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静静。我不想听你说话了。你根本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知道胡乱地劝慰别人看开一点。”

  “啊?”安奴奴一脸地诧异,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心里想说:我当然什么不知道。公主,因为您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呀。但是她见虫娘现在这般又悲又气的样子,她也不敢多言这些话。于是,她为了不自讨没趣,识相地应了一声便告退。虫娘一个人又翻出了母亲遗留给金十字挂件看了又看,心里不断地想要说服自己相信阿罗憾是谎言,但是怎么回想这段时间乃至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她感觉自己无法说服自己不相信阿罗憾。

  但是面对这样的真相,自己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现在她甚至都有一种不想要回长安的感觉了。因为自己真的不知道往下该怎么面对父亲、三哥和十一娘等了,他们一个个用善意的谎言欺骗了她十多年。在虫娘看来这个善意的谎言背后充满着恶意。然而,这种恶意又让她难以启口。因为瞒她骗她的人是她的父亲,而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又都得益于她的天子父亲。同时,也因为她的母亲在当年的事情上并非全然无辜。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父亲对母亲的处理太过凉薄。母亲污蔑二哥是不对,但她这样做也是在自己被人污蔑入狱后,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又不想拖累自己的好友才这样做的。这也是一种弱者的无奈之举。虫娘觉得这事情上母亲固然有错有责,但是父亲作为天子难道不该查实吗?母亲在二哥的事情上是犯了错,但父亲也不是没有责任。再者,虫娘怎么想都觉得父亲不该这样欺瞒她关于母亲的事情。

  事到如今,虫娘真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该是怨父亲,还是怨母亲,或者这一切都是自己不好,该怪罪自己。自己要不这样折腾,就不会这个让失望至极的真心,不知道真相的话,那现在自己也就不会这样难过了。虫娘一个人静静地发着呆子,也不知道过了时间多久了。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虫娘当是奴奴又折返了回来,便高声道:“奴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想要一个人静静。你不要打扰我了,我不想要跟你胡乱的劝慰之言。”

  “哦,对不起。那我现在就走了。对了,杏花篮,我放在门外了。阿瞒,你什么时候有心情了,我想跟你谈一下遗卷剩下的其他内容。”

  是沙普尔的声音。虫娘心想他怎么过来了呢?算了,还是见他一见吧。于是,虫娘急急跑去启开了门,“要说就现在进来说吧。我的心情恐怕以后也都不会有好的时候了。”

  沙普尔一进来,便顺手将杏花篮放在了屏风边上。虫娘看了一眼杏花篮,皱眉道:“你还真去了外院的花圃?这些杏花都是为我采集的?”

  “嗯,是啊。因为奴奴说你喜欢杏花了,我想着既然去了,索性就摘一点回来带给你。”

  虫娘叹了一口气,“唉,你倒是有心。请入坐吧。且说说阿罗憾大德还没有什么没说完的内容。”

  沙普尔微微施礼,坐定后,低声道:“师傅说曹贵人的遗卷虽然是一封遗书,但是里面也承载着她对您的希望和愿景。她希望您可以健康地成长,有一个幸福的美好未来。还有就是贵人在一些事上,虽然做错了,但是她也付出了代价,而且她在最后为自己的过错也感到后悔……”

  虫娘眼含泪光打断道:“就这些吗?这些阿罗憾大德不是都说了过了吗?”

  沙普尔犹豫了一下,踌躇道:“师傅说,贵人选择自尽并不仅仅因为惧怕罪责,还有一层为你打算的因素在。对了,卷末尾记录的写作时间是八月十三日。”

  “那不是我的生日嘛!”虫娘又哭了,现在她的心里的悲伤重了一重,越发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凉薄的人,跟着也越加同情起了自己的母亲。

  沙普尔随手将案上的绢帕递给了虫娘,劝慰道:“唉,公主,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也很矛盾。但人生还是需要向前看的。父母不是孩子可以选择的,父母的事情大部分的情况也不是孩子可以左右的,尤其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过往之事,父母所在在立场不相同,他们的选择肯定也是不一样的。在做选择的时候,说不定有着自己的各自难处。其实,贵人和陛下在不同立场角度都有替你着想过。”

  虫娘激动道:“母亲替我想,所以自尽以求阿翁可以念得于此,希望阿翁能待我这个女儿好些。这我可以理解。因为到那个份上,她也没什么可选择的路。我不怨她。我只是觉得她不该污蔑二哥。阿翁呢?他替我想过吗?我不知道。我知道他把我母亲自尽的真相瞒了十八年。将近十年来我一直找人翻译母亲遗卷。阿翁是知道的,他是知道我有多么想要知道真相,但是他一直就是没告诉我真相?这能算是替我着想吗?”

  沙普尔默然一会儿,皱眉道:“自古为人臣者不私议君上,为人子女当不私论父母。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觉得人跟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有时人不免会自以为是地去做一些他们认为对别人好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的结果未必是令人满意,甚至这些事情也不是一定都是对的,但是他们为人考虑的初衷并不是坏的。另外,有些真相也确实很难开口明言。其实,师傅拖了这么久才说,这也是因为遗卷的内容涉及一些地方确实难以启口。师傅,尚且担心公主你知道真相后的反应,那陛下就更不用说吧。”

  虫娘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悲伤失望道: “所以,你也觉得他们一个个去撒善意的谎言都是没有错的吗?反倒是是我不该去探求真相?”

  “不,不是。我从没有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因为人对面未知又感兴趣的事情或者关系到自己所在意的人,总会想着往下做探究。这是人之常情。自然言不上错。至于求真,这更谈不上错了。事实上,我以为很多事情都应该以真实、真相为重。在善意的谎言,终究也还是谎言,而说谎这事本身就是不对,但是……”

  见沙普尔踌躇,虫娘追问道:“但是什么?”

  沙普尔叹一口气,道:“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公主,善意的谎言,你也不说过吗?您还记得我们初相遇的时候,你说你叫阿瞒,是弘农王……”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己所不欲人嘛!可是我当初隐瞒自己的身份是为了不让大家尴尬……”说到这里,虫娘忽然意识到自己也犯了阿翁他们相同的错误,甚至还不以为然地觉得自己是为了大家好。当初对沙普尔隐瞒身份这事情如此,欺瞒父亲微服到西面也是如此。

  见虫娘默然,沙普尔继续道:“公主,你误解我了。我并不想说孔孟的大道理,我只是想说不同人去说一个善意的谎言时,他们可能有些不同的理由,这些理由有时也不是别人可以理解的。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话用此也合适。”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同理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现在的悲伤忧愁呢?”

  沙普尔顿了顿,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公主,其实您也并不知道陛下和贵人的想法到底如何,又何必急着用自己的想法去解读呢?说不定遗卷之外,还有别的隐情呢?”

  虫娘默然了好一会儿,皱眉道:“哼,说来说去,你是来做说客的吧。沙普尔,你想要说服我理解阿翁,想要我待高仙芝回来后,乖乖地回长安。你就直说好了。反正……”

  沙普尔急急打断道:“不是的,我不是说客。我也不想要说服你什么。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一直这样难过,也不希望你由此变得沉沦。人生当中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选择的,也无法改变。人无法选择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没办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但是,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人是活在当下的。父母的人生自有他们的打算,而你的人生也应该有自己的打算。怎么说呢,我觉得无论父母是怎么样的人,自己的人生还得自己把握。我…我希望你可以振作起来。”

  沙普尔说完,羞涩地拜了一礼,接着他便起身还有公事为由告退了。虫娘没有挽留,实际上她愣住了。她的脑子里正在消化沙普尔说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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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公主惊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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