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检的官吏道:“大德,您的弟子怎么突然都咳嗽了呢?”阿罗憾看着他们三人拙劣地演技长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天气寒冷,近日风沙大的关系,导致他们几人旧病复发吧。我这几个弟子的身体不是很好。”
安检的官吏完全不相信地讽刺道:“哼,是吗?您的弟弟们个个都很年轻啊。年纪轻轻身体竟不如大德您,看来大德也该好好地教教弟子怎么养生了呀?”
“大德,怎么教自己的弟子岂需要用你来多言。”从安检的官吏身后传来了高仙芝的声音。安检的官吏赶紧转身拜礼,其他人也如此。在拜礼的瞬间,虫娘等人的手从脸颊边挪了一下,面容尽显。沙普尔和高仙芝不约而同地惊诧道:“弘农王,您和杜环你们怎么会这里?你们怎么这身打扮?”
虫娘一脸为难地支支吾吾道:“我…我来这里是为了找翻译郎呀。这事情我之前不是跟二位都说过了嘛?”
高仙芝严肃地质问道:“之前您跟沙普尔说的是要去吐火罗城找波斯王继忽娑。所以,我才批准杜环的假,让他来陪您出行。可现在你们为什么会到石国呢?以及,你们这身衣服到底是怎么事?你们乔扮成大秦僧是何目的?”
虫娘垂眸,神情越发尴尬地言道:“因为我在路上听说石国有一个特别擅长大秦文的翻译,所以我就特地转道来这里了。至于为什么乔扮成大秦僧嘛。这个嘛……”见虫娘满面难色,阿罗憾言道:“大秦僧是我让他们扮的。弘农王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逢乱,冲忙躲避之中,他们又把文牒弄丢了。眼下石国的情况又不是很安稳。这点上,高将军您也是清楚的。弘农王是我在长安就认识的朋友。所以,我想着帮他们一程。唉,是我错了。”
安检的官吏语气略带讽刺地言道:“呵呵,出家人竟然也打诳语。”
高仙芝白了一眼那个小吏,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别再多嘴了。安检的官吏识趣地止言了。沙普尔为阿罗憾辩解道:“诳语固然不对,但大德这样做也是出于在善意。现在遇上他们也算是正好,尚可亡羊补牢。”
高仙芝冷冷回道:“亡羊补牢?沙普尔,你的意思是再给弘农王补一次文牒?”沙普尔听出了高仙芝言语中的不悦之意,但他出于袒护虫娘还是点了点头。
而这时,一旁的边令诚寻思着自己当宫中当差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陛下的子孙当中有人被册封弘农王。于是,他定睛仔细打量起来了虫娘。他越看虫娘的眼眉越觉得像陛下,忽然他想起来宫中是有一位弘农王。只不过这位弘农王不是陛下的儿孙,而是陛下的最小女儿。弘农王原是贵妃同陛下说的一句玩笑语。回到想这里,边令诚立刻机灵地对高仙芝等人,正色道:“高将军,苏将军,弘农王素来被陛下宠爱,又是宗室子。你们怎么这样的语气同弘农王说话呢!而且你们到现在都对殿下行礼。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边令诚说完,他便五体投地跪拜道:“下臣边令诚拜见大王。”见此,在场大部分人都对边令诚的奴相露出了鄙视的神情,高仙芝也不例外。但是,在边令诚拜礼之后,高仙芝还相较之前客气了一些,微微附身拜礼道:“弘农王,我刚才却有失礼,望您见谅。”接着,沙普尔等人也跟着拜了一礼。
虫娘尴尬道:“我也是微服。你们这样行礼,反倒有些让我为难了。免礼吧。”
众人应谢起身后,边令诚迟疑了一下,笑颜问道:“微服?如此说来,陛下还不知道您来这里的事情?”
见虫娘犹豫,沙普尔替其言道:“边监军,此言差矣。弘农王出行,同自己的父亲说即可,何必劳烦陛下过问!”
边令诚瞥了一眼沙普尔,心想这人不知道弘农王即是公主,他就替她这样说情?这位未免太愣了吧。孰不知自己如此帮公主是会闯大祸的。而这时,安奴奴又附和道:“沙普尔王子所言及是。再者,边监军,恕我直言,你现在是陛下外派的监军,早已不在宫中任职。宫中的事情是陛下的家事,你不当多问。我们弘农王是宗室子,他的父亲跟陛下好若一人,他家的事情也算是陛下的家事。这个你也不当多问。”
“奴奴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能说会道。我之前在宫中也有不少年头了。什么是该问,什么是不该问,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我方才问弘农王,非是问要陛下的家事。我只是出于监军的职能,问一下弘农王这次出行是否禀告过陛下,只不过是想问大王这次过来是为公,还是为私?另外,您别怪我多问。毕竟,你们现在都丢了两回文牒了。于公而言,一些事情您不明示,我等也很难办。”边令诚说完又向虫娘特别恭敬地跪拜了一礼。
虫娘沉下脸,语气颇为生硬地道:“我很早就说过,我这次来是为了找会大秦文的翻译郎翻译母亲的遗卷。陛下那边我没有多交代,但我跟我阿翁是有所交代。我想现在我的话也说得很明白了。还请高将军和监军可以尽快帮我们补办文牒出关。”
高仙芝不太喜欢虫娘说话的语气,当他想要几句责训之言的时候,边令诚又拦住了他,笑着说和:“弘农王您说得很清楚,下臣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嘛,下臣更是心中有数了,知道该怎么帮衬您了。只是当下,高将军的俘虏当中有一名石国王子逃走了。现在城门皆毕,那都是为了将那一名逃走的战俘追捕回来。这几天,估计都很出城了。我看这样吧,弘农王您和您的同伴要不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待我方捕获到那位王子,我们一定会把第一时间通知您并且重新给您发通关文牒的。您看,这样如何?”
虫娘不信边令诚的说辞,但是听到石国王子逃走的时候,她的神情在场其他一样充满惊愕。回过神来,她觉得现在若是不配合的话,那不仅是给高将军添加麻烦,可能还给阿翁添加了麻烦。在没什么选择的情况,虫娘默然地点了一头。
“多谢,弘农王。”边令诚又很恭敬向虫娘拜了一礼。接着,他便安排沙普尔亲自带虫娘等人去上宾的客舍。在去上宾的客舍,沙普尔轻声地对虫娘说:“放心吧,一切有我。改日,我会再跟高将军言说一下,争取早点把文牒补下来。毕竟,夜长梦多。”虫娘忽然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暖流,她微笑着向沙普尔道了一声谢。
而虫娘等人离开之后,边令诚狠狠地训了一顿安检的官吏不知轻重,甚至还暗责了两句高仙芝的不是。好在高仙芝懒得同一个宦官计较。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撇下边令诚,自己回行令处了。见此,边令诚赶紧跑着追了过去。到了行令处,边令诚立刻支开了左右,这一举动终于让高仙芝不得不开口问道:“边监军,你这是要做什么?陛下,派你来这是作监查,不让你干涉我行军指挥。再者,边监军,这次破石国,你已经从石国的国库里贪墨了不少黄金了。你难不成还想问我索贿?”
边令诚确认了门已经紧锁之后,他浅笑道:“高将军,您误会我了。我这次真不是要问您索贿,而是一心想要帮您再立一功的。”
高仙芝面无表情道:“边监军,你不再向我索贿,对我已然是最大的帮助了。高某,不胜感激。”
边令诚挑眉道:“高将军,您就这么看不上我的为人嘛?可我这次真有办法帮您再立一奇功,您就不想听我说说吗?”
“没有。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高仙芝回答得很干脆,但是给人的感觉很敷衍。因为他回答的时候,双目紧盯着手上的兵书,根本没有抬眼看边令诚。
边令诚哼了一声,言道:“高将军,还是不怎么看得上我这样的人。不过,这没关系。因为我不在乎。这世上没有真小人,那谁来衬托君子或伪君子。我原本就出生在低贱贫寒之家,不然也不会入宫当宦官。既然做了宦官,我也不在乎做小人。”
“边监军,我的事情很多,劳烦说重点。”高仙芝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书卷上。
边令诚道:“行,我立刻说。高将军,您没有怀疑过弘农王的来路吗?杜环说是弘农王,您就信了?陛下的子孙当中……”
高仙芝:“说重点。”
“行,我这就要说到重点了。陛下的子孙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获封弘农王。陛下的同宗兄弟的子孙里也没有封弘农王的人。弘农王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非要说有的话,那只存在于贵妃和陛下说的玩笑,说的是陛下最小的女儿。我没记错的话,贵妃和小公主的关系很好,贵妃常常偏袒小公主。小公主从小爱惹事又喜欢着男装偷溜出天宝观。一次,小公主着男装偷漏出去正好被陛下和贵妃撞见了。陛下刚要训小公主,贵妃就开始偏袒小公主,陛下说贵妃护子之心太过了。”
高仙芝:“重点。”
边令诚皱眉道:“您让我说完好不好,没几句了!”
高仙芝:“说。”
边令诚继续道:“然后,贵妃打趣说,我不是护子,是护女。若是陛下能把虫娘看成是臣妾的儿子,何不封一个王爵,封弘农郡王也可以呀,但是封户得按亲王算。唉,这就是弘农王的出处了。我想说的是你们刚刚唤得那个弘农王,其实是陛下的小公主。”
高仙芝放下了兵书,抬眼看了看边令诚,他的眼神仿佛在问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边令诚认真地言道:“高将军,我想现在您可能会怀疑我是不是记错了。毕竟,公主微服到这里,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是真的。但这确实是真的。我在宫中也侍奉了很多年,小公主也不是只见过一次。而且小公主的样貌在陛下的女儿算是有特点的。一是因为小公主眼眉特像陛下。二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曹国人。所以,小公主五官整体看起来比其他公主们要深邃一点。还有陛下这么多女儿里只有小公主的生母曹贵人有留下胡文了遗卷。同样也只有小公主一直试图找人翻译遗卷。最后嘛,弘农王身边那个叫奴奴的婢子是高公的义妹元十一娘的弟子。当初,我不识泰山,问十一娘索贿,其后被高公责罚。这个奴奴还在一旁折辱过我。所以,我真的不会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