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普尔用波斯语回道:“是啊,我不陪你上楼观景了。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因为高将军入朝要从春明门路过的关系,所以引得长安城中不少妇人来这里观看。这位叫奴奴的姑娘很喜欢高将军。可惜她来迟了,没有拿到号牌登不了楼。所以,我把自己的号牌让给她了。怎么说呢,至德开元楼上的景我早就看过了,现在不看也罢。一会儿,你就跟着奴奴一起上楼去吧。”
鲁斯坦姆一脸惊诧又不解地用母语继续问道:“啊?这些女人们一大清早起来涂脂抹粉的来这里,原来她们不是为了来登楼看东城的风景啊!而是为了看一个男人?你们大唐的女人真豪放!话说高将军是谁?他有这么帅吗?能引得这么多女人齐齐为他出动?”
沙普尔尴尬地微笑着用波斯语道:“高将军,全名叫高仙芝。大唐很多妇女倾慕他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人长得是比较帅,然后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被陛下任为了将军。这些年在边陲屡立军功,所以他现在更是身任了不少要职,比如安西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四镇都知兵马使等等。其实,你从吐火罗来这里必然要经过安西都督府,我想你们大概已经见到过了。”
鲁斯坦姆皱眉回忆了一下自己经过安西都护府的情景,他忽然想起来自己途径在安西都督府的时候,确实见过这位高将军。但是他的印象中这位高将军谈不上多么帅气,只是一个看起来脸比较白净,胡子不多的年轻人。鲁斯坦姆越加费解地用母语道:“原来你说的是安西节度使啊。我确实有见过他。但是他不能说是帅气俊朗吧。只能说白净吧。最多说是脸上看来白净清秀。你们唐人的审美真奇怪。说起来,我还挺费解你们为什么都喜欢脸白的人。实话说,我觉得妇人脸白还好说。男人脸白,怎么看都很别扭,好像妇女一般,简直太娘气了。高仙芝这类样貌白净的男人,怎么能说是帅气!”
沙普尔用波斯语道:“审美肯定是有一点区别的。不过,鲁斯坦姆你又不去看高仙芝的,是去看风景的。你就不要多言了。尤其是一会儿上楼之后,你千万不要用汉语说高将军不帅这类的话,省得被上面那些钦慕高将军的妇女们围殴。这你要是被那些妇女们打了,我可不会上楼救你的。别忘了,明天陛下上午还要召见你谈吐火罗的事情呢!”
鲁斯坦姆白了一眼沙普尔,用波斯语道:“不用,现在我也想不上去看什么风景了。毕竟,我一个大男人混在女人堆里实在不像样子。”然后,他走到虫娘身边,将自己的号牌塞到了虫娘手里,用汉语道:“给你,你陪你的人上去吧。”
虫娘尴尬地瞥了一眼沙普尔,目光又转到鲁斯坦姆身上,道:“给我这个干嘛?”
沙普尔替鲁斯坦姆回道:“鲁斯坦姆他不好意思混进脂粉堆里观景。所以,他把号牌给你了。我看你就收下吧。正好可以跟这位奴奴姑娘一起去。”
安奴奴高兴地拉着虫娘的手,笑道:“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上楼了,公子。”
虫娘甩开安奴奴的手,又将号牌丢还给了鲁斯坦姆,脸红道:“好什么呀。他不好意思混进脂粉堆里,我就好意思了嘛。我也是堂堂男子汉,好不好?我对围观高将军一事也没有兴趣。奴奴,你还是跟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一起上楼。我和沙普尔在楼下等你们好了。沙普尔,你替我把话翻译给鲁斯坦姆听吧。”
沙普尔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好,开始给鲁斯坦姆翻译起来。期间,他们边上正好有一位小娘子也因为来迟了,没有拿到号牌而啼哭了起来。所以,鲁斯坦姆听完沙普尔的翻译,直接把手上的号牌送给了那位小娘子。那位小娘子瞬间转悲为喜,她向鲁斯坦姆拜了一礼,然后疾步往跑进了至德开元楼。
见此,虫娘顿觉鲁斯坦姆这人看着很粗枝大叶,但他为人的眼心倒是不坏。虫娘对安奴奴道:“奴奴,你也赶紧上楼吧。别有了号牌,还误了你看檀郎的时辰,这就更不好了。岂不让我白欠别人的人情。”
“是,公子。”安奴奴向虫娘等人各拜了一礼,便疾步进了至德开元楼。虫娘靠近了沙普尔,轻声道:“你的人情,我记下了。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直管说吧。我不喜欢欠人情。”
沙普尔笑道:“不用了,阿瞒。这是小事情。”
虫娘:“小事情,我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何况,我之前总是劳烦你做翻译。算起来了,我可能欠你的还不只是一个人情呢!你也别客气了。”
沙普尔微笑继续道:“我不是客气,真是没有事情需要麻烦你呀。再者,翻译也是小事情。这些小事情谈不上人情。阿瞒,你不用在意。”
虫娘:“额,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意思了。你不想要我以后见着你躲的话,还是别我让欠太久太多的人情。”
沙普尔苦笑一下,解下腰系的鎏金海兽葡萄纹的银香囊递给虫娘,道:“好吧。既你这么说了,那我不客气了。阿瞒,我看你应该是可以常常出入宫廷的人。能否替我找一下这枚香囊的原主人,然后再替我物归原主呢?说起来,这是儿时的事情,距今大概也有十年左右了吧。那会儿因为我的表姨韦氏还是太子妃的关系,所以我常常跟母亲出入芙蓉园。有一次,我在芙蓉园的凉堂遇上小女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亭子里一直在哭。我呢,见了有点心怜,想着安慰那个女孩一下,所以我就邀她一起玩六博。结果……”
“结果,你总是赢,而她又是一个很不愿意服输的人。然后,你成功地让她化悲痛为愤怒了。最后一把的时候,女孩生气地用这香囊跟你做赌。结果,那女孩时运不济还是输了。于是,那女孩就把香囊丢给你后,就忿忿然地走了。我说得可对?”虫娘看了看手上银香囊,再看了看沙普尔,有些惊喜地言道:“你那会儿还骗她说你叫苏发吧?”
沙普尔一脸意外尴尬地言道:“对的,事情是这样。哎,阿瞒,你怎么知道这多?莫非你认识那个女孩?”
“对,我认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也是我的堂妹。”虫娘一脸的尴尬,心里想说:傻子,因为我就是那个女孩啊!难道你真就没看出我是一个女孩嘛!哼,你呀,十年前就是愣子,现在还是愣子。
沙普尔茫然道:“这么巧呀。那真要麻烦你替我物归原主了。顺便,替我跟她说一声抱歉吧。其实,那会儿我本意真是想让她赢的,哄得她开心的。但是不曾想她一点儿也不会玩六博棋。不过,我的汉名确实叫苏发,这点上我并没有骗她。”
听沙普尔和虫娘聊了半天的鲁斯坦姆忽然用汉语道:“你的汉名好奇怪啊!我觉得还是沙普尔这名好听。”
沙普尔道:“还好吧。苏字,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母亲让道士给我卜了一卦,结果是震卦。《易经·震卦》说,震苏苏,震行无眚。所以,我取其苏字。发字,即生也,乃是发荣滋长之意。这字是我母亲选的。”
鲁斯坦姆依旧茫然地汉语道:“没听懂,我还是觉得好奇怪。” 虫娘收起了香囊,她看着沙普尔言道:“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啊。《易经·震卦》是吉卦,难怪你那会儿的运气就这么好了。”
沙普尔点头:“谬赞了。阿瞒,香囊的事情还得有劳你替跟你的堂妹致歉。谢谢你了。”
虫娘:“不客气,我也是举手之劳。其实,这事情过去也很久了。我想过她应该早不在意了。也难为你能记十年。”虫娘心想:放心,我才是记小人。这事情你不提,我都忘记了。
沙普尔笑了笑,道:“过意不过去的事情,人总会记很久吧。”
虫娘神色喜悦地笑道:“真的嘛?你这么在意她?可你们只是一面之缘呀。”
沙普尔微笑道:“是一面之缘,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这么久。嗯,也许是因为歉意。”
鲁斯坦姆用汉语打叉道:“歉意?沙普尔,你可真是会说的人。虽然我听得你说得话也不是很懂,但是我没发现你做了什么。干嘛要抱有歉意?这是爱意吧。”
沙普尔尴尬笑道:“没有的事情。那会儿大家都是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鲁斯坦姆,你这人也太能乱想了。”
虫娘道:“可你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
沙普尔:“可现在我也没有见过她啊。”
当虫娘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鲁斯坦姆好奇地用汉语抢问道:“如果她现在变得一个温婉的大美人,那你会追她吗?”
沙普尔愣一下,道:“啊,也许。不过,谁知道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时,辰时的钟鼓声响了起来,高将军送礼的队伍浩荡地进了城,至德开元楼上传来妇人们见到檀郎的欢呼雀跃之声。此刻,虫娘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莫名地跟着也雀跃了起来。 虫娘眨眼道:“我知道啊。沙普尔,你到千秋节的时候应该也会来参加陛下的生日筵吧。到时,我把堂妹介绍给你见一见,如何?”
沙普尔:“好啊。那真是有劳你,阿瞒。”
虫娘:“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