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普尔环顾一下左右,见侍从在则,他含蓄道:“陛下自然邀请了。不过,鲁斯坦姆恰好也病了。所以,他托我来告假请辞。”
“他病了?”虫娘一脸不信地说:“不会吧。我听堂兄说鲁斯坦姆王子,可是一位健壮且英勇的武士。他怎么说病就病呢?我说他这病怕不是跟我堂兄也是心疾?”
沙普尔面露难色道:“这个嘛,生病本就不是可以预料的事情。至于具体是怎么的病。我不是大夫,也不通晓医理。公主,您让我说这些,我显然也说不清楚。”
虫娘道:“不清楚?呵呵,你见了陛下都要说一个因由吧。百官筵来得人太多了。陛下,未必会注意细节。毕竟,鲁斯坦姆不去,波斯使团肯定会有人去的。一会儿的私筵,可不一样!”
沙普尔窘迫道:“他的病,大概也算是心疾吧。不过,心疾也有很多种类。唉,这个我说真不上来了。”
虫娘见沙普尔欲言又止,显然他是有心事的。而这时,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已经差不多要登上花萼楼。于是,虫娘赶紧停下步子,浅笑言道:“对了,我想起来一桩事情。是我堂兄嘱托要跟你说的。沙普尔,你方便的话,我们借一步去楼内偏阁说话吗?”
沙普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听说是阿瞒做嘱托的事情,他依旧点了一下头。然后,他跟虫娘移步去楼内的偏阁。到了偏阁,虫娘将婢子们支去门外,正色地对沙普尔言道:“时下没什么人了。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说!”
沙普尔茫然道:“公主,我没什么事情。不是,您说阿瞒有什么要嘱托我嘛?”
虫娘挑眉道:“堂兄,让我嘱托你的事情,就是让你如实跟我交待啊。我堂兄说过你们在终南山猎场的事情,鲁斯坦姆可是一个能拉弓射虎的人。他的身体这么壮实,怎么可能说病就病啊?心疾,那根本不是他这类人会得的病。天生心疾的人,哪有他身体这么健壮。后天的心疾成病的因素,要么是被人吓的,要么是心中积郁成疾。实话,一个人对面猛虎都能冷静淡定地拉弓射箭的话,这世上怕也没什么事情能吓到他了。积郁成疾,这不太可能发生在鲁斯坦姆身上。”
沙普尔微皱道:“为什么不可能呢?”
虫娘笑道:“哦,因为我堂兄也跟我说你们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况。我觉得类似鲁斯坦姆那样直脾气,动则不悦就跟人比武决斗的的人,显然遇事不会忍让的。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积郁成疾啊。”
沙普尔点头道:“有道理啊。公主,看来您很属意鲁斯坦姆嘛。”
虫娘沉色道:“我不是属意他,而是担心你。说心疾,我不信,阿翁也不会信。再者,鲁斯坦姆在马球赛的表现也说明问题了。沙普尔,你要知道欺君是大罪,尤其是在千秋节。你实话实说,我说不定会拉着贵妃帮你圆过去。不过,你不要误会,也不要多想。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堂兄。”说到这里,虫娘又不自脸红了。
沙普尔无奈作揖道:“多谢,公主关心。不过,我没有欺君啊。鲁斯坦姆确有心疾,只不过他的心疾是因为担忧而起。这事情,其实陛下大概上也知道的。”
虫娘不解道:“啊,什么事情?还望明言。”
沙普尔言道:“鲁斯坦姆这次来唐,主要是为了请求大唐可以出兵帮助他们驻守吐火罗,不受其他的番邦部族扰乱。昨天,鲁斯坦姆见陛下的时候,陛下只答应了指派汉官,但是陛下并没回复出兵相关问题的。所以……”
虫娘讶色地打断道:“所以,他又犯王子病,告假不来了。好幼稚啊!出兵,这样的大事。当然,不可能立刻给回复!”
“是啊,我昨天也是这样跟他解释的。”沙普尔说着,他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鲁斯坦姆上朝回后,同他诉说时鲁斯坦姆神情所流露出不是怨怼,而是忧色。而且这忧色充斥着对复兴波斯的愿景。这让沙普尔始终不知该怎么回应。因为从萨珊后裔角度来说,鲁斯坦姆怀揣着继承祖业,光复萨珊波斯的愿景。这不能言之为错。但是萨珊王朝早就灭亡了。鲁斯坦姆的这份愿景,自己的曾祖父波斯王子卑路斯也怀揣过。不过,卑路斯王子怀有这样的梦想是正常的。因为他来大唐的那会儿萨珊亡国并不久。但是如今萨珊王朝灭亡都要快百年了。如果鲁斯坦姆还怀揣百年前人的梦想的话,这也太不懂世转时移的道理了吧。人活在世不知晓世道更替,这不能言之是对的。
沙普尔对鲁斯坦姆的态度很矛盾,一方面他不理解鲁斯坦姆为什么这么执念于萨珊王朝,另一方面他不觉得鲁斯坦姆的执念错了。从到初见到现在,在沙普尔看来自己的侄子鲁斯坦姆是一个沉浸在波斯过去辉煌中的人,他有能力有勇气,唯独看不清世道。说鲁斯坦姆是执拗不明的人,沙普尔不反对。可说鲁斯坦姆是王子病。这点上,沙普尔是不认同的。
于是,沙普尔替鲁斯坦姆辩解道:“这事情不能说鲁斯坦姆是王子病。他也确实有心急的地方吧。毕竟,吐火罗国还有很多事情要这位王储处理,他自然不能久待大唐。何况他离唐的时间,昨天他就跟陛下说过了。陛下也准了他明天成行。”
虫娘吃惊道:“明天成行,这么快!”
沙普尔点头道:“是的。”
虫娘思量一片刻,尴尬道:“明天成行的话,我想阿翁也能理解鲁斯坦姆告假的因素了。毕竟,行李总是要收拾的。诚如此,你倒是可以随便找一个托词。这是事情心照不宣嘛。说心疾一词,也算是恰当。”
虫娘说完,她本想着再问鲁斯坦姆到底跟阿翁说了什么,使得阿翁会这么快准他成行。但是她看沙普尔神情窘迫。于是,她含蓄道:“这么快就走了。那阿翁所选定的随行汉官,该不是那次陪着你们一起来终南山猎场的杜环吧?他会不会太年轻啊?”
沙普尔意外道:“公主,阿瞒连杜环也跟您说了。看来您们真是关系很好的堂兄妹。不过,这次因为成行仓促。陛下,正式指派的汉官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临时指派的汉官是李相所推荐的杜孟玖。此人,是杜环的哥哥,年纪也不是很大,但为人很老沉持重。对了,公主,我有一事情相求。”说完,沙普尔便拜了一礼。
“不要拘礼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沙普尔道:“公主,鲁斯坦姆明天下午未时走开远门离京。这事情您替我转告你的堂兄阿瞒吗?因为刚才百官筵的时候,陛下让我明天去勤政殿议事。今天我遇不到阿瞒,明天就更没有机会找他了。”
虫娘立刻应允道:“放心,筵席散了,我就立刻去跟堂兄说这事情。另外,我想你明天应该没有空送你的侄子出京。不过,你放心,我堂兄这人最是讲义气的。他会替你做好送行的事情的。”
沙普尔诧异道:“替我送行鲁斯坦姆?可阿瞒不是病了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堂兄的病修养今天一日就好了。你呀,就不要多虑了。还是想想明天同我阿翁说什么吧。”虫娘心想说:呆子,别假客气了,好不好。你现在跟我说这个,不就是想让阿瞒,也是我替你去送鲁斯坦姆。明天你要见阿翁,哪有什么时间去送行。
沙普尔不好意思地道:“有劳公主了。不过,阿瞒若是……”
虫娘打断道:“沙普尔,你我之间不用客气。没有什么若是,我说了送鲁斯坦姆的事情,就包我的,我的堂兄身上。至于,堂兄的病嘛,真的没什么大事情。他就是被喜欢的小娘子给气到了。今天小娘子来了,他羞于相见,便以心疾为名才告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