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今原本是打算绕个圈子,想办法偷偷摸摸靠近魏坚那边,出其不意地帮魏坚一把,只要能给魏坚制造一个机会,他绝对能逃得出来。谁知她正要找个适当的角度,眼角忽然看到了丁辉。
……这什么人,为什么要追自己!
梁今今心一提,当下放弃了脑子想好的计策,一边在心底默默地把丁辉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跑到了当初关他们的木屋旁边。
那个木箱子被火烧了大半,整个被薰成个乌漆嘛黑,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半分毁坏,乍一眼看上去比之前更加不祥。
正当她踟蹰着这玩意靠近了会不会突然变成活物生吞了自己的时候,背后的脚步声匆匆传来。梁今今回头一看,只见丁辉直盯着自己,快速逼近。
梁今今惊了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股焦黑味道顿时冲进了她的心扉,脑海中霎时闪过了几条人影。
人影一片漆黑,除了人形,以及迟缓的动作,什么都分辨不了。梁今今却在心头明白,这就是坑底的祟尸。
等等,祟尸?天底下应该没几个人不怕祟尸的吧?
梁今今心底念头一起,也不管里面的东西给她的感觉有多不好,一脚就踹了上去。
木箱子木头被烧的奇脆,硬生生地给她踹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被掩盖在里面的焦黑洞壁——她吓了一跳,明明在几天之前这个木箱子里的地板横在洞的上方,像一张可靠的屏障,将底下的东西镇压在下面。
风从里面钻了出来,迎面铺在了她的脸上。焦尸的味道比之前更加浓烈,梁今今呼吸一窒——她幻觉似的,隐约听到了坑底祟尸们的低吼声,像是在跟她叫嚣着他们要重见朗朗天日。
丁辉快速追近,却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脚步慕地滞住了。他面露惊恐之色。
“这是……”
梁今今扭头,当机立断地说:“我告诉你,这就是尸坑,里面有上百具焦尸,会动哦。一张口就能咬掉你半个脑袋,就像啃果子一样。”
“……”丁辉指指豁开的大洞,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要说什么。他的思绪明显被梁今今带偏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皱眉道:“既然危险,你站那做什么。”
“我不在站这,你就要对我动手啊。”梁今今理直气壮,“虽然你也不见得打得过我。”
“……你怎么不怕他们啃了你脑袋?……不对!”丁辉深甩了甩脑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正色说:“你过来,我不动手。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我不。要问便问。少点废话。”梁今今紧贴着木箱子上,觉得耳边的低吼声越来越响,“我怎么感觉不太对……”
“玉笛在你身上。”丁辉屏住呼吸,紧盯着对面的梁今今。
梁今今顿了下,说:“啊?哦,玉笛。什么玉笛?”
“别跟我装傻。”丁辉灰着脸,说:“宴王一直在护着你,若不是玉笛在你身上,他没有理由这么豁的出去。”
“那是因为他喜欢我啊。”梁今今张口就回,“这不是很正常吗?”
“……”丁辉又深吸了口气,“不敢承认?”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啊。”梁今今正色道:“我只是想说,魏坚护着我又不是因为玉笛。这个很重要,免得你不长眼,真敢对我干点什么。”
“我他妈能对你干什么……呸!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既然你承认玉笛在你身上,给我!”丁辉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随即浑身一惊,跨出去的脚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我没说玉笛在我身上。‘梁今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心想,嘿,这木箱子真这么管用?可旋即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丁辉不像是那么没胆子,被她随口喊两个就怕成这样的人。一定是他知道里面的东西。
梁今今眯着眼盯着丁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岔开了玉笛这个话题,道:“我知道了,你知道这个坑,还知道这个坑里有什么东西。”
丁辉:“你不也知道吗?里面的东西可不会见你长得漂亮就放过你。你赶紧过来,只要把玉笛给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梁今今给他了个鬼脸。
“我没有玉笛。不过介于你刚才夸我漂亮,我可以多跟你聊一天。”
丁辉脸色铁青。
“别以为我真不敢……”
“我知道你会下毒啊,”梁今今衣服全无所谓的模样,说:“可我师承隐修会,不怕你毒。反正我们俩干瞪眼,没事做,来聊天嘛……”
丁辉被气得双拳捏得直响动。
梁今今道:“山大王身上的镇尸咒是你让谁下的咒。二当家的又是谁,现在在哪里。丁辉,我要是你,现在一定跟我细无巨细的坦白。”
丁辉冷笑道:“凭什么,你当真以为你们能平安无事吗?现在,我和常远的人围在外面,你们的人插翅也难飞。姚有连再有本事,终归是寡不敌众,到时候,是你的玉笛重要,还是他们的小命重要?”
梁今今叹气,道:“我头一次在山寨外面见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这个人对自己有一种迷一样的自信。姚将军要真的那么没用,之前你围攻山寨怎么会失败?还有魏坚,你当真放心常远啊,魏坚师承叶隐,专克常远这种玩蛮力的……”
丁辉眼神一抖。
“……那又怎么样?玉笛在你身上,只要拿到玉笛……”忽然他话锋一顿,整个人像中了邪似的咧开嘴,“对啊……只要拿到玉笛,那些东西就奈何不了我。我怕什么!”
梁今今被他神经质般的自言自语惊得有点想跑进那木箱子里了,奈何里面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能落脚的地方。
这时候丁辉动了。
丁辉在人前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活的痨病鬼,整天咳嗽比他的话出口的次数多。 但他这病的起因是自己所习的武技,也就是说他的病越重他的能力实际上就越高——下毒只是他会的武技之一。
只见丁辉拎着身前的衣摆往后一甩,竟朝梁今今这边大步过来了。
梁今今倒吸了口气,心道这个地方不安全了。她一扭头,正准备转身,忽然一只焦黑的手从她后面横了出来。
“……”梁今今惊了一下,本能要躲。那只焦黑的手发出了咔擦的断骨声——声音并不是来自架在梁今今肩膀之上的焦黑手臂的臂弯处,而是在更后面一点。
梁今今寒毛刚立起来,那只手就已经抓住了她的脖子。
背上传来了朽木崩断前的细微吱嗝声,梁今今慌忙朝丁辉伸手,道:“他们要拉我进去!”
丁辉面色一沉,当即伸长了手,一把拽住了梁今今的手腕。
与此同时,抵着梁今今后背的木头终于不堪里面祟尸巨大的拉力,轰的一声,连带丁辉在内,两个人都被拽了进去。
“……”梁今今无奈对丁辉说:“你没吃饱饭吗?就这么点力气?”
“……”丁辉咬牙切齿道:“闭嘴!”他起手先握紧了梁今今,再左手蓄力,砰的一声迎面拍向作势要咬梁今今的祟尸。
梁今今十分配合地偏开了头,一眼又看到了后面赶来的常远。她瞪大了眼睛,心口一阵寒意窜了上来。
常远看上去精神太好了,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的样子。他会这个时候赶过来,那不就意味着魏坚的情况很糟糕?
梁今今当下着急起来,偏身踹了身后祟尸一脚,发现那祟尸在前后受到丁辉和自己的攻击竟然粉丝不动。
太扛揍了,拳打脚踢对他没用。
“你拦着他别让他咬我。”梁今今理直气壮地指使丁辉,另一只空着的手捏着数把小刀,开始切割抓着自己脖子的手。
那小刀极其锋利,原本就是梁今今拿来切割骨肉的。就在她五指翻飞的瞬间,手骨已经被切断,梁今今反手抓住了丁辉的手腕,借力往前一冲!
丁辉反而被梁今今给带出来了。
然而,还没跑远,梁今今两腿忽然一软,整个人噗的一声,直接扑在了地上。
“……”丁辉险些被她带着一起滚地,所幸他心里有准备,双手抓紧了梁今今的胳膊,把人提了起来。
梁今今急忙配合着起来,还特别有闲心地跟丁辉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刚从鬼门关溜达回来,有点紧张……”
“闭嘴!”丁辉抬头,脸色越发难看,“为什么这些尸体会出来?是不是你们弄死了山大王。”
梁今今回头看了一眼。
那木箱子已经关不住那些祟尸了,只见里面一个接着一个焦黑的尸体,特别有秩序地排着队往外走。
梁今今又抬头看天。
“青天白日都能出来,这些玩意成精了吗?”
丁辉可不想耗在这儿,怒道:“快把玉笛给我!我能……”
梁今今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往另一边快跑了数步。
“我要去找魏坚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一道比丁辉高一点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梁今今脚步一窒,警惕地看向常远。
“姑娘,找魏坚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用?识相一点的话,应该知道这种时候谁才是你最好的依靠。”
梁今今生怕激起常远的抓捕欲,小半步小半步地往后退。又担心那些祟尸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张口咬掉自己半个脑袋,退地又慢又极度小心。
“多谢常将军关心,不过我是江湖人,师门上下没一个人能比我靠谱,所以我就早习惯凡事靠自己了。”梁今今装傻笑笑,一边寻思着自己逃走的可能性。
没等她想到,丁辉过来,一把拽住她,怒道:“玉笛呢!你是不是想死!”
这个人连骂人都先从玉笛说起,可见他对玉笛有多执着。
梁今今叹道:“玉笛不是谁都能用的,就连我师傅那样经天纬地的奇才,都无法驾驭它……”
“废话少说!”丁辉暴怒,扬手要落掌。却被旁边的常远拉住,“丁辉,既然人已经在我们手上,就不着急。先离开这里。这些祟尸不好对付。”
丁辉道:“怕什么,玉笛能操控天地之间任何灵物,祟尸而已。”
常远神色微动,又低声劝丁辉道:“留着这些祟尸给那帮人对付就够了,我们的目的是玉笛。”
丁辉略微迟疑了下,旋即提着梁今今要另一边走。
常远跨步赶上,说:“你身体不好,把人交给我吧。”
丁辉闷声道:“不用,她不沉。”
梁今今唯恐天下不乱,说:“噫,你们俩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吗?这么快就为了我分家了啊。”
丁辉怒道:“不想死就给我闭嘴,别以为你不怕毒,我就奈何不了你。”
梁今今被他推着一路踉跄着走,不时看一眼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常远。
从伙伴的角度去看,常远这个人确实异常靠谱。但梁今今总觉得他和丁辉两人之间有种古怪的感觉。
这两人好似不是单纯的伙伴关系,更像是一种常远在配合丁辉的合作。
可丁辉给她感觉还算可以。至少浑身上下还有点人气。让她比较不舒服的是常远——一个看不出真正的目的的人,往往背后都藏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在常远之前,除了齐威之外,让梁今今产生的这种感觉的还有秦氏夫妇。
她下意识地凑到丁辉面前,一点不见外地说:“常远这人靠谱吗?”
“少来这套。”丁辉说:“你老实点,别玩花样。既然常哥要保你,我就不会动你。”
梁今今冲他笑笑,说:“你为什么那么想要玉笛?这东西又不好,不是谁都能用,还必须要配合用毒。”
丁辉:“……你懂什么?”
梁今今没头没尾地被呛了一脸,心想他都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知道她不懂了?面对她这个能用玉笛的人,正常的不应该虚心受教吗?
怎么会有这么不好学的人?果然还是魏坚比较好。
一想起魏坚,梁今今就忍不住心急,她多看了丁辉两回,小声问:“反正你们要离开这,能不能往之前关你的那个木屋那边走?我想看看魏坚死了没。”
丁辉冷笑,说:“你先保证自己不死吧。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梁今今脸色一拉,索性自己往那边开始跑了。
丁辉一把拎住她。
“又找死?”
梁今今大声说:“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丁辉眼底冒着冰冷的杀气,一手举起。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常远又出现了。
“丁辉,你怎么又来了?别跟个姑娘一般见识。”
“哼!”丁辉一把拽上了梁今今,大步朝木屋所在的方向走。梁今今暗暗把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看在眼底,开始逐渐找到了自己的优势。
——常远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之前在木屋里,自己主动进去的时候,这个人明明连正眼都没看过自己。
再联想到之前常远明显是匆匆赶过来的。
“该不会是魏坚那张嘴又胡说八道了点什么?”梁今今暗暗思忖。
颜子芸塞了一把草进魏坚的嘴里,连眼皮都没抬,说:“想活命就全部嚼碎了吞下去。”
魏坚十分听话地努力嚼草。
白癸扶着他,说:“草药能这样吃吗?我以为得晒过熬出药汁才行。”
颜子芸吐了口气,说:“这个毒太烈了。等药汁熬出来,他可能早就投胎去了。”
魏坚翻了好几次白眼,硬生生忍住反胃的感觉,没让嘴里的草全部翻出来。
嚼了一会,他鼓着嘴含糊催促说:“今今那边呢?得派人去救人,常远太精明了,我怕他反应过来会对今今不利。”
白癸道:“我让肖映带着我的人一起过去找人了。肖映很机灵,有什么情况一定会回来告诉我们。”
魏坚又翻了个白眼,好险才把草又包回嘴里,说:“这俩都不会说话,有没问题。”
白癸冷眼道:“你会说话,你倒是把你身上的毒全部弄出来啊。”
“……”魏坚恼道:“我要是行,我还会在这里吗?白癸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扎我的心。”
白癸毫不客气地说:“我就是没本事。不然我特别想把你扎成一只刺猬。以后拔光了刺,浑身漏风,说话做事就不会这么气人了。”
颜子芸忽然转身过来,对魏坚说:“吐掉。”
魏坚立刻呸的一声把那包草吐得老远,感觉浑身舒坦,整个人好了八分,连说话声都恢复了八分的劲。
“我跟你讲啊,白癸……唔……”他话才刚开头,又被颜子芸塞了一把草。
颜子芸面无表情地说:“调了一把更好一点的。”
“……”魏坚当即整张脸都布满了苦楚。
这时候外面飞进来了一道黑影。魏坚双眼一睁,立刻不淡定地挣扎站起来,问:“怎么样?”
“人没事,不过麻烦大了。”肖映说:“那些祟尸跑出来了,常远和丁辉看上去不打算管的样子。梁姑娘被丁辉带在身边,我不太敢靠近。那个丁辉身上有股很难闻的香味。”
魏坚说:“不靠近是对的,他身上带了毒。”
肖映着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他们把梁姑娘带走吧。外面全是他们的人,一旦离开了山寨……”
“我知道。”魏坚重重地吐了口气,无意识地用力嚼草药。
颜子芸这时候站起来,说:“我去吧,这里只有我不怕毒。”
白癸扯住她。
“别添乱,这里需要你的人更多,姚将军那边比这里更要紧。”
魏坚点头。
“白癸说的对,以大局为重,今今是为了救我才落入常远的手里,这事于情于理都应该我去办。”
“少来,你就不是添乱吗?”白癸道:“常远和白癸在一起,我们对付不了。”
颜子芸道:“今今不是有玉笛吗?现在祟尸出来了,正好可以用玉笛啊。”
魏坚皱眉,又问肖映:“今今没什么反应吗?”
肖映茫然地摇头。
魏坚纳闷道:“她在犹豫什么?”
丁辉带着梁今今走了一阵,忽然停住了脚步,说了一声:“不对。”
梁今今侧头看他,说:“不是要离开这儿吗?这主意是你们的,又不是我的,哪里不对了。”
丁辉扭头,阴恻恻地对上她。
“玉笛真的在你身上?”
梁今今斜了他一眼,忽然双手张开成大字,说:“要搜吗?”
丁辉神情复杂地看她,忽然往前跨出一步,作势要动手。
梁今今果断地往后一撤,说:“哎,你还真动手啊。我还没嫁人呢,你这一摸,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丁辉不耐烦道:“把玉笛交出来!”
梁今今:“没有!”
丁辉杀气毕露,常远老远看到,朝他大喊。
“丁辉!你怎么又来!”
这回丁辉却是充耳不闻,手起掌落,丝毫都不带一点犹豫。
梁今今心道,糟糕,玩脱了!
这时候一道黑影掠了过来,丁辉反手一掌,将逼近的人怼开了。
来人呼呼呼呼地喘着粗气。
丁辉定睛一看。
“活死人?”
梁今今:“……”无名怎么在这?白癸呢?
常远飞身追上来,挥拳攻向无名。
梁今今紧张地盯着他们。无名到底不是寻常人,和人打架大多依仗蛮力,正好和常远是一个类型的,两方碰撞就看谁更硬。
但总归是没有脑子要吃亏。
无名和常远就过了前面几招,就被压地无法出招。梁今今阴着脸看常远。这个人虽然武功路数很正派,但他摸清了无名的出手招式之后,自己的招式便开始找刁钻的角度打。
反应太慢是无名最大的弱点,意料之中被常远吃得死死的。
但是,无名耐打。一时半会他还能扛得住,只要白癸能及时赶过来……
“等等,”丁辉这时候忽然说:“先不要弄死,留着有用。”
“……”梁今今下意识地问:“你想干什么?”
丁辉呵呵一笑,低声说:“你不觉得,他和我的情况是互补的吗?我要看看谁在他身上动过手脚,说不定就算没有玉笛我也能……”
梁今今冷声道:“痴心妄想也要有个限度。”语毕,她转身忽然朝丁辉胯下恶狠狠地踢了一脚。
“……”丁辉捂裆,眼睁睁地看着梁今今伶俐地朝祟尸那边快跑过去!
“……我去你妈的……你不要命了吗!”丁辉怒吼。
常远闻声,扭头一看,顿时脸色变了。
梁今今不住想:她对不起魏坚。她现在决定要食言了……要是只是她一个人的安危的话,有没有玉笛她都不怕,但是无名不行。
白癸对无名还抱有希望,不能让他就这样消失,给白癸造成一辈子无法磨灭的遗憾。
玉笛现世就现世吧,总比失去重要的人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