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泽和宁卿卿同时怔住。
他们没料到，碧桃竟然如此果决狠辣，说杀就杀。
一丝糅杂着遗憾，担忧，郁结和深深歉意的复杂神色掠过宁卿卿黑玉般的瞳仁，尽管表情并无任何变化，却还是被慕容泽捕捉到。
他立刻明白，宁卿卿不想战惊石死。
宁卿卿对他的感觉，大概就是一种类似知己的欣赏，当然，更多的是愧疚和遗憾。这四年，战惊石不遗余力的为她报仇，虽然方式有待商榷，试问一下，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包括自己，不也做不到么？还放任宁初初和碧桃留在宫里，只为了心里那份对过去的深切缅怀。他想，卿卿想亲自对他说声“多谢”，多谢他的爱慕，多谢他的爱护，多谢他的欣赏。
假如战惊石死了，卿卿只怕会永生永世的遗憾。
慕容泽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想透，眼看战惊石被人踢跪在地，神色怔仲的他冷峻开口：
“慢着！”
“皇上，战惊石可是您和西苍的头号敌人，杀了他，一了百了。”
宁卿卿同样没想到慕容泽会阻止，在她看来，能够解决战惊石这么一个劲敌，精于计算利弊的慕容泽应该乐见其成。
战惊石回头，亦吃惊得嘴都合不拢。
不过，从十五岁开始征战沙场，他想来把生死置之度外，扬声道：
“慕容泽，本王不想欠你人情。”
慕容泽懒得理会战惊石，定定看向碧桃：“朕是想杀了他，但不是用这种方式。他给过我一次公平对战的机会，即使要杀他，朕也要给他一次公平对战的机会。碧桃，你不就是想要王位么？朕可以给你……”
“慕容泽！”
宁卿卿闻言皱眉，她不信慕容泽会束手就擒，可假如碧桃逼他写下亲笔禅位诏书，再加盖玉玺，到时可就是另一场内战纷争。
像是完全没听出她的劝阻意味，慕容泽像个孩子般笑了笑，真挚道：
“卿卿，终于又听到你喊我的名字，真好。”
“这种时候，皇上真是深情呢！”碧桃讽刺着，命人将刀抵向战惊石的心房：
“说吧，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纵观朕这一生，最重要的有二，一是国之重担，二是卿卿性命。”慕容泽坦率开口，侃侃而谈的模样丝毫不见落魄，反而有种胸有成竹的气度，“所以朕可以和你做交易，首先，朕可以亲笔书写一份禅位诏书，你想要谁当皇帝就写谁，这一条，分量足够到换战惊石一命吗？”
宁卿卿再度怔住。
和慕容泽猜测的不错，她确实不想让战惊石死。
这个男人，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过深入交流，他却对她一往情深，耽误流年。
她欠他一句感谢，也欠他一句欣赏，更欠他一句抱歉。
若这些没有机会说出来，她会遗憾终生。
所以，慕容泽是猜到自己所想，才会用王位换取战惊石的命么？
宁卿卿心思剔透，猜到这个份上时，不由心情复杂。若在从前，她肯定会非常感念如此惺惺相惜的付出，然而，在两人之间横亘了那么多的伤害，生命和鲜血之后，她能做的，只有佯装不懂。嚅动着的樱唇张开又闭上，她没有开口，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那个依旧潇洒挺俊的男人，脑海里不合时宜的灌进许许多多从前的片段。
居然要用王位换自己的命？
战惊石心情复杂，大喊道：“慕容泽，你别以为我会领你的情！”
“朕不需要你领朕的情，朕只是……”他远远看着宁卿卿，满腹心事简而化之，“不想徒留遗憾。”
碧桃也同样吃惊：“你居然第一个不换宁卿卿的命？”
“朕还没说完，你急什么？算起来，朕登基已十来载，是卿卿和朕一道平定战乱，缔结和平，也是朕让西苍百姓勉强过上比从前好的日子。碧桃，你常年在宫中，应当明白，除开卿卿之事，朕十几年为西苍殚精竭虑，并无其它过错，无论朝臣还是百姓，对朕算得上十分拥戴，朕正值壮年，突然禅位，你觉得，以宁初初和你的本事，能坐稳皇位？”
碧桃张了张嘴，慕容泽示意她别开口，继续道：
“就算加上北昭那个昏庸老贼，你们也很难，不过……”
“不过什么？”碧桃紧跟着追问。
“不过，如果朕死了呢？朕一死，他们没有疑虑，更无拥立者，会省事很多。”
碧桃总算听出个端倪，冷笑道：
“所以，你想用自己的命，换宁卿卿活？”
“对，有兴趣吗？”
“当然。”碧桃挥挥手，战惊石很快被押解回原地，慕容泽被人踢中膝盖窝，跪在众人中间。
瞳仁迅速收缩，宁卿卿本能的拒绝：
“慕容泽，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
“卿卿……”云淡风轻的男人唤了声，眸子里凝聚万千后悔与深情，“从前，你我出生入死，有时看着你那么有本事，我甚至会暗暗嫉妒，所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什么事都能再见解决的人，大概也是这样，我从未想过要为你做什么，只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后来，我受人蒙骗挑唆，对你……是非种种，我没有辩解的权利。我了解你，心知你不会原谅我，那么，就让我为你做一件事，可以么？”
酸胀，苦涩，辛辣，诸多滋味涌上心头，宁卿卿只觉得一股热气直逼眼窝，烫得她视线模糊。
自己确实不可能原谅他，他就要付出性命么？
这些年，她恨过，怨过，甚至也想过复仇，可是，她从未想过夺走他的性命。
因为她很清楚，他的命不仅仅属于自己，不仅仅属于仇人，还属于西苍国，和天下百姓。
“你……”她嚅了嚅嘴角，愁肠百转。
“卿卿，这是我欠你的。”慕容泽温柔笑了笑，宛如昨日，“来之前，吴颂竭力劝阻，我对他说，朕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任性过，假如此生只能任性一回，必是此回，否则遗恨终生。我很庆幸我来到香洲，很庆幸能再看到你。卿卿，就让我继续任性一回吧。泱泱西苍，除开我慕容泽，有的是大好男儿，即使我走了，我想，也会有人替我看护好你和它。”
默契使然，宁卿卿几乎是刹那间明白慕容泽的托付——
他是在说慕容放，一定是！
他觉得慕容放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看管好西苍国。
她凝噎，眼看黑衣人在碧桃的示意下举起刀看向慕容泽的后颈，嗖，一支利箭射来，正中黑衣人心脏。
“杀！”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从外面传来。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慕容泽腾空而起，一柄小刀飞向灰衣人的颈，同时矫健敏捷的将宁卿卿搂入怀中。
“什么人？”碧桃大骇，“你不是吃了逍遥丸？”
“一颗小小逍遥丸，奈何得了朕？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