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棠身子一震,站起来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奴才、奴才不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所以让人把孩子送到乡下去了的!求老爷看在这个份上,绕奴才一命啊!”陶妈大哭起来。
沈佑棠颓然坐回椅子上,他原本已打算处理掉这对恶毒主奴后就自我了断,一偿自己今生自己对绮罗犯下的罪。如今既然听说孩子还活着,他又如何撇下绮罗此生的牵绊,自我解脱?
“你仔细说明白了,如果孩子果真活着,我便饶你一条狗命!至于你,李亦琴!”沈佑棠厉声说道:”你就下地狱去给绮罗赔罪吧!来人,将这个贱人的脸划花了,送到窑子里去凌辱至死!“
”佑棠!不要啊!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李亦琴尖叫着被两个人拖了出去。
这里陶妈自然不敢再隐瞒,将把孩子送到了哪里云云都招了出来。
沈佑棠亲自查访,几天后果然将正要被人贩子卖掉的孩子找了回来。陶妈被打断双腿扔到大街上乞讨不提。
沈佑棠在河边高地为顾绮罗立了一个衣冠冢。他怀抱着啼哭不止的晨儿长跪在墓前不起。
”绮罗,我把晨儿找回来了。你听,他在哭着找你呢……”一阵哽咽之后,他继续告白到:”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将我们的孩子养大,我会告诉他他的母亲是怎样温柔的人,是多么爱他。会告诉他他的父亲又是多么混帐,怎样辜负伤害了他的母亲。我会背负着伤害你的悔恨愧疚活下去。等到孩子长大了,我再自我了断,为你赔罪!”
他摩挲着墓碑上顾绮罗的名字,如同以往无数次摩挲她的脸庞一般,一时悲愤不已,掏出匕首,竟狠狠地朝自己的左眼划去!
湿热的鲜血溅在衣衫上,巨大的疼痛让他蜷缩起身子来,但他心下却一阵快意,喃喃地说道:”绮罗,怪只怪我有眼无珠,才让你背负如此不白之冤死去!我本该自废双目,但还有晨儿要照顾,就用一只左目来祭你的冤魂吧……”
六年后,上海滩。
外白渡桥上,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地滑过熙攘的人群。
车内,一个身穿小西服打蝴蝶领结的小男孩两手扒在车玻璃上,一脸雀跃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他身旁,笔挺西服之外披着一件毛呢大衣,带着眼罩,留着一字胡的男人正闭目养神。
“将军,是先回沈公馆,还是直接去赵三爷府上?”司机兼沈佑棠的警卫官小六子问道。
“先把小少爷送到沈公馆再去吧。还有,以后不要直接叫我将军,免得节外生枝。”
“唉,我晓得了。先生。”
“爸爸,那个人好像爸爸画的妈妈的画像啊。”沈晨樨突然回头说道。
沈佑棠心中蓦地一惊,几乎有些惊慌地将身子前探,朝窗外望去。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习惯性地,看见与顾绮罗相像的女子就忍不住上去看个清楚,久而久之,连晨儿也学会了照着他画的画像比对看到的女人。
“那个那个,就是牵了一个小女孩的那个人。”
只可惜大滴大滴的雨开始打在车窗上,晨儿所指的人打起了油纸伞,只能看到素色旗袍的衣角以及一截细白的小腿,正弯下身子抱起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
“小六,把车子靠边停一下!”他沉声说道。
他不等车子停稳就赶紧跳下车,仓皇地在外白渡桥上奔跑找寻,只是那撑着油纸伞的人,却仿佛一场梦似的凭空消失了。他彷徨许久,终于失望地回到车上。
追出去的小六也跟着上车,咳了一声,安慰道:“将……,先生,想是那女子走得急,转到哪条巷子里了也说不定。我明日让几个兄弟在这附近找一找。”
沈佑棠平复了下心情,抬手揉了揉沈晨樨的头发,说道:“不必了。这次咱们带来的人不多,没必要分散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