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求三尺布来为母做寿衣
阿普2019-03-03 13:013,229

  饶是堂堂公堂之上,宋金城的发言也引起了有旁听资格的几个父老乡绅忍不住讶异的轰然议论。要知道在这刑部大堂上,历来审案喊冤的有之,仰仗关系身份有恃无恐的也有一些,却绝对没有一个如同宋金城这般铁证如山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好事,都是正确的一样。

  卢敬宇见状,白色的须发皆是一颤,一脸怒容大喝:“大胆!你犯下的重罪,个个证据确凿,每一起都杀尽布商全家老小,一个不留,手段残忍,也敢昧着良心说自己无罪?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宋金城就不害怕报应吗?!”

  宋金城直面卢敬宇的愤怒,却丝毫没有动容,依旧冷笑着:“害怕?若是真的有神明惩戒罪人,那也必然是借助我宋金城的手。我还是那句话,我!无罪!”

  “好!好个无罪!”杨峥阴恻恻的笑着看向凶犯宋金城,与卢敬宇那怒目金刚一般的威势不同,他的表情并未露出丝毫的愤怒,却有种让人恐惧的阴森感觉,杨峥一扬手,自有差役送来案卷,他直接把案卷丢在宋金城的脚下:“这一桩桩的,若不是罪,你来跟本官讲讲,究竟是什么?难道还是替天行道、报仇雪恨不成?”

  宋金城视线扫视在场众人,躬身单手拾起案卷,脸上的笑意却已经消失无踪,他眼里带着遗憾掂量了一下:“这卷册子还是太轻了些。果然,我还是没杀够啊。这些布商,根本不配活着!”

  说着,他踱步看向刑部公堂大门外的院落,眼中似乎回忆着什么,良久才缓缓转身自嘲的嗤笑一声:“这几户布商的死你们都记得清楚。但十年之前的宋家又有谁还记得?”

  “宋家?”门口位置上有资格旁听的老叟胡须一颤,忍不住发出了声来:“宋金城?你莫不是宋家那个独子?”

  “没想到还真有人记得。不错,我就是宋家最后剩下的孩子。”宋金城脸上的自嘲慢慢敛去被浓烈的仇怨所替代:“想我宋家当初也是行善积德,循规蹈矩的良善人家。我父亲在世时就算家里再穷,也不会忘记周济乞丐和给寺庙添香油钱。他生前一直都在为金陵的布店帮工运货联络生意。一次因为运货时恰逢山洪暴发而死,死无全尸!!!那布商竟然连一文钱都不肯赔给我们,还硬说损失应该让我家来偿还。”

  卢敬宇听了心念一动,表情虽然仍旧愤怒却毕竟缓和了几分,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审案断案多年,这种情况也很常见,于是叹息一声:“这就是你杀死全城布商的原因?即便是你父亲的死的确与某个布商有责任,也与其他布商无关啊。还说不是滥杀无辜?”

  “不!”宋金城脸上带着淡淡的凄然,瞥了卢敬宇一眼:“大人且听我说完。”

  说完他扫了一眼那个旁听的老者:“老丈知道我宋家也是因为后来的这件事吧。”

  “你是说你母亲……”

  “不错。”宋金城说着看向公堂之上端坐的卢敬宇与杨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单手攥成拳头也攥的发出骨节摩擦的咯吱声音:“十年前,我母亲因为父亲的过世加上那户布商的纠缠抑郁成疾,我家的钱却都被他们抢走连值钱点的东西都没放过,害的我母有病不能医治,只能等死,即便是如此之时,我母亲却仍然在告诫我不要怨恨,要行善做好事,要懂得原谅。可我的心里恨啊!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恨啊。当时母亲看到了,垂危之时却要我发誓要放过那家布商,否则她死了也无法瞑目,也不能含笑九泉。于是,我只能答应了。”

  说道我只能答应了的时候,宋金城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他的表情目眦欲裂,额头青筋直冒,紧咬的牙关也渗出了血来,让他显得狰狞可怖。即便是在这大堂上,这等可怖的样子这样深刻的仇怨也让两旁的衙役和锦衣卫情不自禁的倒退了几步,沈淮看了只觉得脚下一软,心里发怵的想着:“若这位爷爷昨晚这副恶鬼模样,我肯定不敢抓他,铁定有多远跑多远啊。”他脚下下意识正要后退,身子却被沈旦一托硬生生止住了退后的步伐。

  沈淮抬头看向沈旦,忽然有些放心起来,脚下也站了个稳当:“对啊,我有这憨货在,害怕他个球!”心里想着视线却还是不敢看向宋金城。

  宋金城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因为没有后退而凸显出的两兄弟上,眼睛微微眯了眯露出危险的光芒,然后重新看向卢敬宇与杨峥继续他未说完的故事:“但那时候我也在心中暗暗立了誓,若是我母亲身死之后这金陵城内的布商肯接济我三尺布来做寿衣那则罢了。若连一个肯予我的都没有,那我便……”

  他眼中闪烁着凶狠与恶毒,眼神仿佛有刺骨的寒意一般射向卢杨二人,哪怕是卢敬宇也气势一窒,身子情不自禁的微微后倾,杨峥却依旧阴笑着一动未动。似乎对杨峥的表现非常钦佩,宋金城狰狞笑着说出后面的话:“杀尽这金陵城中所有的布商,一家老小,一个不留!”

  这话仿佛是在痴人说梦,但结合眼前的事实却根本没有人会怀疑,毕竟大一点的布商现在已经死了五户,若再不落网怕是其他布商也会死绝。

  一时间公堂之上,有着数十衙役锦衣卫的包围,有着上官的威慑,竟然还是让宋金城一时占据了优势,所有人似乎都在怕他,怕他这个带着重枷还断了一只胳膊的囚徒。

  “可是你杀不绝啊?”这时候却突然响起个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宋金城身体一震扭头看去,正看到一脸认真模样的沈旦正煞有介事的看着他:“你杀几户,其他人就会跑掉躲起来啊。不躲不藏的难不成他们傻吗?”

  “……”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种懵逼的感觉。就仿佛一道题摆在眼前他们绞尽脑汁却忽略了最简单的解法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的好!沈旦你说的好啊!!”卢敬宇忽然大笑起来,紧跟着杨峥也笑了起来,接着所有人似乎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卢敬宇忽的一拍桌子对宋金城怒喝一声:“有朝廷在,有法度在,有吾等在,你又怎么可能杀得绝这金陵城的布商!”

  宋金城脸色有些颓然,仿佛气势一下子被泄去了大半,他却没有再看卢敬宇和杨峥一眼,却直勾勾的看向沈旦,半晌一笑摇了摇头:“或许如你所说吧,高手。但当时,若是有人也能帮上一把,我这辈子也决不至此。但是啊,一个都没有。无论是布商还是官府,十年之前……能帮我的……一、个、也、没、有!”

  “唉~”旁听的老者长叹一声,对着卢敬宇与杨峥拱拱手,似乎不忍再听,转身蹒跚而去,其他人也由惊惧又不禁平添了几分的同情与惭愧。

  卢敬宇眼神一暗,接着却愈发的明亮起来,他猛一拍案:“所以,对于杀人泄恨的事情,你供认不讳?”

  宋金城无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还是那句话,我无罪。但若说这件事,的确是我做的。那五户布商全家也都是我杀的。”

  “如此,画押吧。”卢敬宇一摆手,有人便将呈堂的认罪文书递过来。

  宋金城看也不看,猛的一咬下唇,鲜血立刻殷殷渗出,他用完好的手的拇指在唇边一抹,直截了当的按在上面,文书转呈给卢敬宇与杨峥看过。卢敬宇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本官判你秋后问斩,在此期间拘押在刑部大牢之内,这段时日你就好好想想吧。虽然此案不能全然怪你,然则在你泄恨似的虐杀无辜,引起百姓恐慌之后,你已经注定在国法与人心两者上都无法被饶恕了。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的确可恶,但他们却可以带着家财离开金陵暂时避祸,也可以雇佣武林高手看家护院诛杀于你,所以你最后真正伤害的除了那五户中无辜的老小之外,更多的还是与你家与你父母一般的平民百姓啊。唉~”

  卢敬宇叹了口气似乎没了兴致,他挥挥手:“罢了,押他下去。”

  两个衙役便左右夹住宋金城,宋金城也不挣扎垂着脑袋任凭人半是押解半是拖着向堂下行去。见他这般样子,沈淮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了一步:“等一下。”

  押解的衙役下意识停下脚步,宋金城却依旧垂着脑袋似乎对停了下来毫无所觉。

  沈淮走近几步看了看他:“你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但你有没有想过,真的一个能帮你愿意帮你的人也没有吗?其实一开始你便只把你的视线锁定在了布商的身上了吧。说是为了帮母亲找三尺布做寿衣,但你心里真正盼望的其实是……他们拒绝了你的求助,然后你以更大的仇怨在十年之后报仇雪恨把他们杀个精光吧。”

  沈淮说在看向门外:“如果我猜测的不错,刚刚离开的那个老伯既然十年后还记得你家的事情,那当初应该提出过想帮忙吧。可你……拒绝了,对吧,宋金城!”

继续阅读:第五章 我们都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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