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的话一下子就问住了沈旦，这让沈旦的表情瞬间就好像是个没有任何准备就面临先生考试的发傻的学生一样。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困惑，那副样子让沈淮都有种想要收回刚刚问题的冲动了。但种种情况摆在面前，他却只能咬咬牙狠下心肠，将眼神装作很凶悍的样子用力盯着沈旦。
沈旦眼中的困惑持续了很久，最后却化为了有些慌张的惭愧，他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不敢看沈淮的眼睛：“那个，淮哥……我是真不知道这些都是怎么一回事啊。武功是我看他们打架的时候学来的，轻功是从凝儿他们身上学来的，还有那个大明律，我真的是看一遍就会了啊……”
说着，他挠了挠脑袋，露出有些羞赧的表情：“反正我就觉得没多难。好像身子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引导我似的，一下子就学会了。还有！淮哥你可是我哥啊，我可没拿你当傻子，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事儿该怎么解释啊。”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沈淮索性别过头去装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实则却是他有些抵不住了，不敢去看沈旦困惑和哀求的模样。正在他为难的时候，忽然响起的声音却一下子让他有种解脱的感觉。
“沈淮！你干什么欺负人啊！”
蓝凝之的指责声不仅没让沈淮难受，却起到了一种救场似的效果。这戏是一定要演下去的，要是只有沈淮一个，他还真扛不住。此时，听到蓝凝之的质问，沈淮脸上露出半真半假的不解与气愤：“怎么哪都有你的事儿啊，蓝姑娘！”
“凝儿~”见沈淮语气不好，沈旦却一把拉住了气鼓鼓的上前的蓝凝之，没让她走过去。
蓝凝之却犹自不忿的跺了跺脚：“我刚刚听了半天了。沈淮，沈旦可是一直都拿你当亲哥哥的，你怎么就因为些个不能解释的事情就可以怀疑他呢？他帮你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哦？蓝姑娘，你这么问，我可要说了。”沈淮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既然你都在旁边偷偷听全了我说的这些，那你倒是来帮他解释一下啊。他的武功，他的大明律，他的那些怪异的地方，但凡有一点你能解释，我就收回刚刚的那些问题如何？”
“我！你！……”蓝凝之的秀目瞪了他一眼，又看看沈旦，却有些气馁的弱下了声势。
“说不出来了吧？哼！”沈淮背负双手，悄悄掐了自己一下露出凶狠的表情：“你们小两口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且不说你说不出个因果来，就算说的出来又真的能让人相信吗？”
“沈淮你！”
眼见蓝凝之又扬起了手，沈旦慌忙又一把拉住：“凝儿，你想干什么？那是淮哥，你，你不许打他！”
“沈旦，你！”蓝凝之本是江湖儿女，哪里会忍气吞声，眼见沈旦拦阻，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指着他，又是跺了跺脚：“他可是在怀疑你诶，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沈旦先是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脸上的疑惑并未散去：“我也生气的，可是更多的也是想不通。我也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回事，我本人都这样，淮哥想不通也……也不能全怪他吧。”
“你！哎呀，真是气死我了！”蓝凝之被沈旦的话说的都是一愣，心中委屈的同时却又有些暖暖的感觉，她知道沈旦就是这样的人，心中虽然也有些怨气，更多的却是无力的感觉。
“看看，我被说中了吧。”沈淮却是一摊手，拿出了当初金陵美霸王的无赖派头：“现在的形势有多不好你们也是知道的。要不是靠着我，现在沈旦可还在大牢里面蹲着呢。就算不在大牢，也至少要负罪在身，怕是再被抓进去只是迟早的事情。全靠了我去求了杨峥杨大人，这才顺道也把他给赦免了。别说当初他帮我破案打架时到底有没有功劳了，即便是功劳极大，这该还的也还完了吧。所以，少拿那些事儿来邀功烦我。”
蓝凝之听他说的可恶，一双秀目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不拿就不拿，你以为沈旦稀罕吗？他要是稀罕这些，依照他的身手去哪儿当差也早就升上去了。要不是你现在犯浑，你以为我想说这个啊。”
沈淮却呵呵又是一笑：“知道我最烦什么吗？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帮忙打抱不平的家伙。如果我和沈旦是兄弟的话，我们兄弟之间的争吵跟你个外人又有什么关系了？蓝凝之你这可还没嫁到我们家来呢，便是真的嫁过来，男人的事儿你在这里乱插嘴做什么？说到这，我还要说你呢。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是啊，沈旦是能打能立功劳，可他的那些功劳弄出来的银子，有多少最后到了你口袋里的，你心里还没点数吗？一上来你偷我银子的时候，因为沈旦我最后也就忍了。可后来呢？他又给你送了多少银子？弄的我们沈家都快断粮了，这傻小子还再给你送银子呢。结果呢？嘿，卖好讨好美人欢心的是他，饿着肚子四处找钱的可是我啊。现在可倒好，真给钱帮你的在被你数落，偷了你恩人我的钱的小子却在被你护着，你一个偷儿有什么立场啊？在这样胡说，惹得千户大爷我发怒，小心我把你抓到大牢里去！”
说着，他瞪了瞪眼睛，装作凶狠又有些烦躁的模样，也不等沈旦反应过来，便是一转头抖了抖袖子，做出不想听解释的架势：“罢了！沈旦，现在你也算有了蓝姑娘相伴，身旁也算有人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呢，也算仁至义尽了。现在前路莫测，内外交困，把我弄的实在是焦头烂额。这样吧，沈旦。为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也为了洗清嫌疑。我看在事情真正结束之前，你就搬出沈家去吧，一切呢等都搞清楚了再说，你觉得呢？”
沈旦闻言如遭雷击，身子晃了一晃，难以置信的看向沈淮：“淮哥，我！”
沈淮却一摆手阻止了他要说下去的行为：“多说无益。这件事我心意已决。”
说着，他走上前来，给沈旦掸掸肩膀上看不见的尘土：“沈旦啊，你记不起先前的东西，这也的确是个大问题，不如趁这段时间去看看大夫什么的，也弄个清楚。锦衣卫这边干系重大，最要考核身份来历。你要是弄不清楚自己是谁，又怎么可能再回来当差呢？好吧，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先走吧。我……我不送你了。”
说着他硬下心肠转身就向里院走去，脚下却觉得有些发软，嘴唇也早就被自己给咬破了，铁锈一般的血腥味通过味蕾传递到他的心里，沈淮只觉得心里都是苦苦，他抬头看看天空，却连个月亮都没见着，他脚下并未停顿，反而加快速度消失在了圆月似的里院门口。
“沈淮，你这个混蛋！！蠢蛋！！王八蛋！！！”蓝凝之看着沈淮逃也似的消失的背影，却只剩下了气愤，她跳着脚大骂了几句，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转过身，她看着好像失去魂魄一样站在那低着头的沈旦，心仿佛刀子割着一样的疼，同时一股羞愧也涌上了心头。
是啊，刚刚沈淮的怀疑固然有些无理取闹，可那些指责……那些关于沈旦拿了银子的指责，关于她偷了沈淮银子的指责却是铁证一般的事实。而事实上，沈淮之前也并未因此生气，反而在包下布庄捉拿宋金城的时候还很大方的把其作为了蓝凝之的资助款而光明正大的洗白了。可偷毕竟是偷，作为一个小偷的事实已经存在，是蓝凝之恐怕一辈子都没法洗去的烙印。她幽幽的想起不久之前跟沈旦彼此表明心意时的疑问，那时候的她心里其实有着满满的自卑的，就因为相比起高高在上的沐兰瑛，她虽然表面强势对自己的身手也有自信，但身份上却是云泥一般的差距。老实说，若是与沈旦易地而处，她自己都不见得能相信自己会选择那样一个自己，但偏偏就是如此的情况下，沈旦却选择了她，没有任何迟疑，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的选择了她。这种感觉仿佛让蓝凝之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心灵的依靠，那种安全感对于她这个自幼与家人走散饱经冷暖的人来讲，已非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了。
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她喜欢着的，在她看来勇敢单纯诚实……还很帅的男人，却头一次显露出了脆弱的感觉，一向只会单纯的看待人事物的沈旦，这会儿第一次露出了那种深切的悲伤，那是即便在破庙断后的时候也不会流露出的悲伤，即便是刚刚受尽李幕折磨从刑部逃出来时也没有流露出的感觉。原本顶天立地的沈旦，此时却像是只被人丢弃了的小狗，充满了无辜无力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痴痴的看着沈旦，也不知过了多久，蓝凝之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沈旦的手，这个动作唤醒了悲伤的发呆中的沈旦，他不解的看向蓝凝之，后者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而又坚定的笑容：“傻样，别站在这儿了，咱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