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柔和的夕阳之下,沈旦缓缓的睁开眼,他觉得仿佛睡了一个漫长的觉,且是他从没有睡的这么踏实过的一觉,可醒来之后,身体却还是有些虚脱的感觉。
不等他想明白眼下的状况,沈淮却笑呵呵的凑了过来,对他伸出手来:“睡的美吗?”
抓住沈淮的手被他拉起来,沈旦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好像睡了好久吧。”
沈淮嘿嘿一笑:“没事,大事搞定,休息一下很正常的。我刚刚和阿壳又去锦衣卫那边看了一遍,筛选了一些罪大恶极的连同那个鞑子一起拘押了起来。咱们这就回去吧,去淮水村过一晚,然后就……回家!”
“回家?”沈旦一愣,然后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对啊,回家!”
沈淮正还要说什么,却眼尖的瞥到一处,促狭的对沈旦一笑:“不打扰你们了,我去找我家兰瑛好了。”
沈旦扭头却看到蓝凝之正站在柔和的夕阳里,橘色的光芒在她的身周笼成一个柔和的光圈,甚至连她的睫毛都一个个的被染成了金色,这让沈旦看的有些呆了,他走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凝儿,我真是该死,你们都在辛苦的时候竟然睡了个懒觉……”
蓝凝之眯眼一笑,伸出手指点了他的胸膛一下:“傻样,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反倒是我们都是拖累,现在好容易休息一下,哪还需要道歉的啊。”
“是吗?嘿嘿。”沈旦抚抚后脑勺,乖乖的跟在蓝凝之的身旁,两人各牵了一匹鞑子留下的马,不远处则是沈淮阿壳沐兰瑛押解着几个锦衣卫和那个鞑子。众人在太阳的最后一抹余烬之中返回了淮水村。
为了不打扰村落的宁静,阿壳选择了自己留在外围看押这些犯人,其余人便在沈万三的祖屋里暂时歇息了一下,转天便带着人返回了金陵城附近。
在郊外的一个隐秘地点,他们与周浦云相见,沈淮言说了种种,然后将这些一路审讯的证人交托给了周浦云。两人商议完毕,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的向着沈家庄行去。
一路上眼见着风景愈发的熟悉起来,大伙儿的心情一下子欢畅了起来,沈淮一抖缰绳,颇有种凯旋而归的臭屁感,振臂大喊一声:“天下太平!哈哈哈~!自此之后终于天下太平了!”
沐兰瑛白了他一眼:“杨峥你都没抓到,怎敢说天下太平?你啊,可别太飘了。”
沈淮贱笑着对她拱拱手:“娘子教训的是!为夫一定引以为戒,戒骄戒躁。”
沐兰瑛俏脸一红,一脚就踹了过去:“谁是你娘子啊!好你个沈淮,登徒子的性子倒是一直没改呢!”
沈淮下意识闪避还是被踹中了大腿,摇摇晃晃的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急忙告饶:“不敢了,不敢了!郡主娘娘饶了我了吧,行了吗?”
说着却还是小声嘟囔了句:“除了我天底下谁还敢娶你这个恶婆娘啊,真是的。”
这话又被沐兰瑛听到了,她炸毛的追杀过去。两人之间大闹不断,一时间倒也把小小的队伍弄的热闹了起来。
沈旦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又忽然看向蓝凝之:“凝儿,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会像淮哥他们一样,打打闹闹的其实看着也挺好玩的。”
蓝凝之眼神一黯,却旋即明亮了起来,展颜一笑:“或许吧。不过总觉得打打闹闹不太像你呢。”
“是吗?这倒是。”沈旦不好意思的笑着点点头。
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众人却忽然听到了前面有孩童的嬉笑声,都不禁压低了声音,转过几棵树便是沈家庄前面的一处草地,他们只见原本被蓝凝之收养的那些孩童这会儿正在草地上玩耍着,有的摘野花有的捉蝴蝶,还有些似乎在摘着什么野菜之类的东西,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一个个小脑瓜抬眼看过来,然后变成了喧闹嬉笑的海洋,所有孩子一股脑的跑了过来,那画面颇有几分的温馨之感。
一时间,就连大咧咧的沈淮都有了种游子归乡的感动,然后便是鼻子一酸,下马张开了双臂:“孩儿们,想你们淮哥哥了没?”
然后,他便看着一个个孩子从他面前跑过,然后扑到了蓝凝之和沈旦的怀里。他一脸错愕而又落寞的看着这一幕,又看向沐兰瑛,沐兰瑛看了看他,嘴角微动:“呵呵。”
众人回到沈家庄的时候,庄内也正是热闹,一众沈淮的朋友们连同郑谦都在等着,眼见他们来了都迎了上来,一时间庄内热闹不已,大碗酒肉,宾主尽欢。
沈淮也胡乱吹牛着这一路的战绩,说着自己有多厉害的事情,还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火铳,只把几个混混看的羡慕不已。然后他便看向李浪,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从洞里顺出来的绿色宝石:“浪哥儿你素来与那些珠宝商人有所来往,回头帮我卖了吧。”
大伙儿一起传递着看,都对这宝石啧啧称奇,这宝石最好的地方一是大,足有拇指大小,二却是纯,其中毫无杂质,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能用。这一点着实有些罕见,要知道其他的宝石通常都会有杂质的,以至于整块矿石取下来能用的地方少之又少,哪会有眼前这块这般。
李浪把玩了一下看向沈淮:“这宝石太贵重了,估计能值上两三万两银子吧。你还真是放心交给我了?”
沈淮嘿嘿一笑:“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从你们能帮我去点了那杨峥老贼的府邸,咱们兄弟之间的义气就已经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了。”
李浪闻言一怔,旁边的郑途哈哈大笑着推了他一下:“浪哥儿,这下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罚酒罚酒!”
众人一时轰然起哄,李浪笑了笑,接过满满一碗对着沈淮敬了敬:“是我失言了,该罚!”说着仰头干下。
沈淮看了哈哈大笑:“痛快痛快!”也喝了一碗。
众人便一起接住此事开始夸耀起当日在金陵城的作为来,有的在人群中挑唆使坏,有的制造混乱,有的给锦衣卫提供假情报,有的帮郑途吸引注意力好让他去放火。如此种种看上去皆为坏事,大伙儿却都洋洋自得,自诩也算是为天下除害做了一大贡献。又聊到了城内,杨峥的失踪已经引发了混乱,对于沈淮他们的缉捕也因为此事而削弱了下来,这也是他们敢于又找上来的原因。在众人连同沈淮看来,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旦杨峥的丑行昭告天下,那沈淮他们将不再是被人人喊打缉拿的罪人,而是天下间的大英雄。
沈旦眼见场面热络也开心的很,他看了看吃的有些少的蓝凝之,主动给她夹了菜:“凝儿,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多吃点?”
蓝凝之笑了笑:“没什么胃口呢。你吃吧。”
沈旦点头:“那你注意点,什么时候饿了我再给你做。你看淮哥他们吃喝的多欢快啊,好像从没有过呢。”
“是啊,他这下可是得意了。”蓝凝之看着沈淮恣意的模样也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沈旦笑着道:“你看,在这里有着这么多好朋友,又有着奶奶和淮哥,还有你。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我决定了,凝儿,我要跟你留在这。管他什么卡米连星呢。这些日子我想了好多,这一刻看到淮哥他们,才让我恍然大悟,觉得这里的日子才更适合我呢。”
蓝凝之闻言一怔,然后勉强的一笑:“是吗?那就好。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说着话,眼神中的一抹哀伤却有些抑制不住了,她只能垂下眼睛怕沈旦发现,慢慢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傍晚,眼见孩子们都睡下了,蓝凝之悄悄溜出沈家庄,来到靠后的一片人迹罕至的林子后的一块荒地上,远远就见荒地之上正缓缓亮起朦胧的光来,她靠上近前就发现阿壳一个人正在默默的站立,他双手微微在虚空中拢住,身前的微观粒子重组仪正在与他协同着创造着一个个她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那些东西一件件被制造出来,然后又被拼接在一起,很快便显露出一种她想象不到的莫名形态。
“这是飞船的前端部分,制造出来的话还需要最少三天。再加上调试,预计五天最多六天后就能造好了。”阿壳仿佛看到她一般,却头也不回的继续制作着。
“六天,再加上路上耽误的三天,也就是说飞船完成的时候,他就该离开了吗?”蓝凝之有些哀伤的问。
阿壳的声音依旧没有感情流露的感觉,却似乎还是顿了顿:“是。或许我应该用你们的情绪表达抱歉之意,但遗憾我没办法模仿出来。不过,是的,飞船完成的时候会卡在第九天,而咱们需要在最后一天让王子登上飞船。”
“嗯,他的话……想留下来或许没有人能够阻止的了吧。所以,我需要……”蓝凝之目光深邃的看着那微观粒子重组仪:“我需要你帮助我用它制造出一件东西来。”
良久之后,蓝凝之失魂落魄的走回沈家庄,才入庄门,角落里就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来:“去找阿壳了?”
蓝凝之身子一颤,转身看去,却见月凉如水之下沈淮正依靠在土墙上看着她。眼见她看过来,沈淮也只是笑笑,然后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来:“给我吧!”
“什……什么?”蓝凝之下意识向后缩了缩问。
沈淮抿嘴一笑:“你和阿壳既然有商量,那肯定也是有你的计划的。憨货那人不是那么容易收拾的,所以你应该找他准备了什么手段,把那玩意给我吧。这个坏人应该我这个当哥的来做,不然作为爱他的那个人,我怕你之后的每天都会在懊恼自责里面度过呢。”
蓝凝之痴痴的将袖子中的一个小瓶子递出来,却在交给沈淮前犹豫起来,沈淮看都不看一把抢了过来收在怀里:“行了,好好休息吧。不然会被他看出来的。还有……开心点,你也不想留下什么遗憾吧。”
沈家庄的日子回归了短暂的平淡,而平淡之中却又有了几分的快意。抛却了仇恨追杀尔虞我诈,大家仿佛隐逸之人一般,更能享受那山水之乐,朋友之欢。两对有情人之间的情谊也在耳鬓厮磨间愈发的浓厚起来。
欢乐的时日转瞬即过,沈旦被夹在这样的快乐里,却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旋即把这样的念头抛诸脑后,然后帮忙去收拾桌子准备宴席起来。
今天是李浪卖出宝石后的日子,得了一大笔银子的沈淮却并没有大摆筵席,只是要金陵城里的兄弟将那几家城内极奢的酒楼的饭菜一一买来,便在家里摆了只有沈淮沈旦沐兰瑛蓝凝之和郑谦参与的私宴。
眼见一盘盘精致的食物被端上来,沈淮一摆手介绍道:“憨货,你看。想当初咱们兄弟在锦衣卫当差玩命也吃不到的好东西,今天却可以大快朵颐了,这叫什么?这就叫苦尽甘来啊。嘿,所以今天你可得吃多点知道吗?吃就吃个痛快。”
沈旦看了那些食物,却没沈淮这般的激动,只是淡淡的点头:“我知道了,淮哥。”
沈淮却对他的表现有些不满意,翻了个白眼道:“你小子啊!嘿,好在你的喜好我都知道。来啊,给我把预备好的端上来吧。”
话音未落,在厨房帮忙的郑谦便笑呵呵的将几样菜食端了上来摆在了沈旦的面前,沈旦一愣,旋即却满脸的惊喜:“这是……顺合居的招牌菜!还有,松花蛋!”
沈淮眼见他开心的模样,不禁又想到了当初第一次请他去顺合居的情景,眼角经不住有些湿润起来,他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顺便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强颜欢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些,吃个痛快吧!这次我可不拦着你了,松花蛋管够!”
“好咧!”沈旦这次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当即便吃的欢快起来。
蓝凝之见他这模样,眸子闪动,然后便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嘴:“没人跟你抢,别这么急。”
沈旦笑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总觉得这些东西这个吃法才过瘾。凝儿,我吃慢点,你别着急。”
蓝凝之见状微微侧过脸来,脸上的惆怅一闪即逝,然后便笑着温柔道:“嗯。没事,你开心就好。”
众人各怀心思的看着沈旦饱餐一顿,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沈淮便举起一杯酒递给沈旦,自己又满上一杯端了起来:“憨货,能破坏杨峥的阴谋,你居功至伟。能重振咱们沈家,你依旧居功至伟,老实说,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沈家会怎么样。千言万语汇成一杯酒,咱兄弟干了。”
沈旦摆摆手接过杯子:“淮哥,其实我应该感激你才是。如果没有你,我都不敢想象我会怎样。我可能连凝儿都遇不到呢。不说这些,便是微观粒子重组仪也是你们帮忙下才能重新找到的。就连阿壳都说,能够轻易舍弃聚宝盆的诱惑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所以你是我一辈子的兄长,这一点沈旦无论如何都会铭记的。不多说了,咱们干了!”
沈旦说着难得豪迈的仰头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角笑呵呵的看向沈淮,却发现同样放下杯子的沈淮却已经红了眼睛。他有些不明白的转头看去,却见沐兰瑛与郑谦都在低头擦着眼角,他困惑的最后看向蓝凝之,却只见她的脸上正有两行清泪落下。然后……眼前一黑,沈旦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引擎启动完毕,升空高度为300米,预计还需要升空200米便可以启动加速功能,冲出大气层所需时间为……3分20秒后。”
沈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却全都变成了金属风格,他怔怔的看了眼,却猛的醒悟过来,下意识的想去找门,耳边却听到了阿壳的声音:“王子殿下,请不要辜负那些爱你的人的期望。不离开这里你会死的,正因如此,那些爱你的人才会选择送你离开。”
“送我离开?”沈旦难以置信的神色一闪而逝,猛的冲到窗前向下看去,却只能见到下方几乎看不清的人影。
“凝儿,凝儿!”他调出影像,看着那些仰头看着飞船的一个个熟悉面孔,忍不住痴痴的喊着。
那神情让阿壳看到了,他想了想按动了一个按钮将飞船停在半空:“王子殿下,你应该准备了什么吧。趁着还有机会,送给她吧。然后我们回去。若是你还想着回到这里的话,请以更好的状态,更好的那个你再行回归吧。这是你的智脑机器人阿壳,违反主程序命令而给你的忠告。”
沈旦深深看了他一眼,诚恳的道:“我明白了,谢谢你阿壳。”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亮晶晶的首饰,那是当初在存放微观粒子重组仪的洞穴中他偷偷采集的宝石与他一直收藏的一块当初的蛋壳碎片做成的收视,而串联它的则是用微观粒子重组仪制造的卡米连星的一种不会生锈又非常结实的金属丝。他看了一眼,脑海里便闪出飞船上装置的知识,然后他便走到一处将首饰放进了一个凹槽里面启动装置,飞船上就射下一道光,正打在泪眼摩挲的蓝凝之的手上,紧接着那首饰便在光柱里缓缓的落在了她的手上,耳畔响起了沈旦的话语:“凝儿,等我。”
下一秒飞船猛的喷射出一道光焰向上方升去旋即消失不见,沈淮等人仰着头只能看到一道光在云层后面飞速掠过旋即消失在了天的尽头。
蓝凝之双手将首饰捧在胸口,怅然的看着天空久久没有说话。
沈淮却看过之后洒然回头转身便走,沐兰瑛见他如此奇怪的追了上去,沈淮对她笑了笑不等她发问就主动说道:“身为一个男人哪能总是依靠他人,现在没了我这弟弟,正是我沈大爷奋发图强的时候。重返金陵,围捕审问杨峥,做出些让天下人都拍手称快的事情来,如此我才不负此生,等那憨货回来的那天,也才好得瑟得瑟啊。哈哈哈哈。”
沐兰瑛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只会嘴把式,要说到做到才行啊!”
沈淮又是哈哈一笑,猛的一把揽住沐兰瑛的腰把她拉在自己的怀里:“当然,还得娶了我这郡主美娇娘当老婆。这可比别的事情急的多了,今天就办!今天就得把这事办了!”说着猛的拦腰把娇羞的沐兰瑛抱了起来大踏步的向着沈家庄走了进去。
他们的身后,蓝凝之眼见两人如此,不禁破涕而笑,笑过之后,心里却又涌起了一阵的悲哀,她下意识的捧起那串首饰项链,项链美不胜收,简直就不像是这个世界应有的产物。看着它,蓝凝之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沈旦悄悄制作它时的那一幕幕,她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的甜意来,眼神坚定的最后一次扭头看向天空:“我等你,一定等你。所以,你要赶快回来啊!”
似乎有所感应,沈旦也在这一刻回头看向那个湛蓝色的美丽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