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顺合居内,稍后了片刻,酒菜俱已端了上来,一时间在四四方方的餐桌上形成了泾渭分明楚河汉界的两方,怪异的样子引得其他食客好奇偷瞧。
沈淮这边是最最标准的两菜一汤一壶酒,菜则搭配着一荤一素,素为凉菜就酒,荤为大肉下饭,想起家中奶奶的黑暗料理,在闻闻眼前饭菜冒出的香气,沈淮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唤起来,馋虫在里面仿佛翻江倒海的提醒他赶快的下筷子吃饭,他这才恍然记起自己个竟然从找那子虚乌有的聚宝盆起直到现在就没吃过一顿的安生饭了,虽说中途意外得了点钱给奶奶买了药还买了些食物,可准备大快朵颐时就遇到了沈旦这个憨货,追自己好似撵鸡似的一路追赶竟生生的没顾上吃饭的事情。
想到这,他心中恨意顿生几分,眼珠子一转又转怒为喜的看向了桌子的另一边,那边的沈旦正傻兮兮的研究着碗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蠢萌样子,他的面前五个拳头大的馒头正摆成一碟,十个黑乎乎剥了壳的松花蛋也颤巍巍的摆在另一个碟子里,看上去巍然壮观的好似两座金塔,但实则却不过是二十文左右的东西根本连自己这的那道荤菜的价格都比不上。
“待会儿恶心死你。”
心中抱着看热闹的念头,沈淮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摆出请的手势:“弟弟,一路辛苦,赶快吃吧,这可是我们这最有名的冯大松花,乃是松花蛋中的上品啊。我看你与蛋有缘,名字也有个旦字,一定会喜欢的,快吃快吃,不够的话跟兄长说,哥哥再差人去给你买来。”
“嗯嗯,淮哥,好。”沈旦露出一副感动的神情重重的点着头,目光清澈脸上单纯的样子一瞬间竟让沈淮有些良心不安,但他旋即却又看了看沈旦的那张英俊脸庞,心中的那一抹不安随即化为了猛烈的嫉妒。
“吃吧吃吧,哥哥我也开吃了。咱们各顾各的不要客气。”沈淮说完,早忍不住腹中的饥饿,抄起酒杯美滋滋的一口喝干,又在满上,然后夹了一筷子凉菜丢在嘴里,脸上一阵舒爽的快意:“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咧。”
心中想着,他再次伸出筷子一筷子夹在了肥嘟嘟的东坡肉上,肉质软糯,噗叽一下被筷尖划开,雪嫩嫩的肥肉混着汁水一股脑的涌出,韵散出酱香与肉香混合的味道。
沈淮本是最爱吃肉的主儿,平日里手头拮据就算买了肉来家中奶奶的厨艺也着实不敢恭维,入不入的了口尚未可知之下,又哪里比得上大厨烹饪的美味,而此时饿了良久的他嗅到那种肉香的味道,只觉得香气更浓烈了几分,一时间竟让他闭上双目猛的嗅着肉香陷入了浮想联翩,仿佛置身于美食的海洋里,什么烤乳猪、冰糖蹄髈、糖醋排骨、卤肉猪耳、九转大肠一个个浮现在眼前一般围绕着他绕啊绕的。
可渐渐的他却觉得有些不对了,这些个美味的香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子类似膻腥的臭烘烘的味道。
“怎的?难道是大肠没处理好?还是蹄髈没有炖熟?不应该啊。”闭着双目的沈淮像是为了验证,又用力的嗅了一嗅,那股味道顿时铺天盖地而来,来的猝不及防之下险些熏他一个跟头。
“诶?这,这,这……”被如此清晰的气味熏陶的从臆想中清醒过来,沈淮睁开双眼,却看见贴在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张笑脸,那人,不不不,那个鬼怪满嘴漆黑好似中毒一般,连带牙都是黑色的,张开的嘴巴里舌头竟然也是黑的,那鬼怪一张开嘴,一股仿若地狱硫磺火烧灼的气味扑面而来,熏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淮只觉得一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惊骇的事情,脚下一软,妈呀一声一个翻身从凳子上滚落地面,打了个滚撞在后面顺合居小楼的立柱上疼的他一阵呲牙,但那种疼痛怎比得上眼前撞鬼的一幕来的惊恐,他也顾不得疼,只是咧着嘴大声喊了起来:
“鬼啊!!!”
“鬼?哪了?鬼在哪里?”
那鬼闻言忙四下打量一番,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他疑惑的走向沈淮,却把沈淮差点吓晕了过去:“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那鬼奇怪了看了眼沈淮,想了想还是举步向前,只把沈淮吓的四肢酸软没法起身,想要后退却偏偏倚在柱子上简直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今天小爷一定是没看黄历,又是蛋又是傻子的,现在连鬼也撞上了。我滴亲奶奶诶,您这聚宝盆莫不是阴曹地府阎罗王的宝贝,这可把孙子害死了。”
沈淮想着只觉得万念俱灰,眼瞅着那鬼终于走到了面前,他正要闭目待死,却不想那鬼竟然蹲在了他眼前递出了手上的一物:“淮哥,我看你没动筷子是不是因为把好吃的让给我了啊。这样不好。好东西应该兄弟共享才是,给你。”
说着,那鬼抓住了沈淮的一只手,把手中那物塞在了他的手里。沈淮这才看出,那竟然是一个剖成两半的馒头中间夹着两个已经被压碎的松花蛋,溏心的松花蛋液从馒头的缝隙中流出,黑漆漆黏糊糊的眨眼间就粘在了他的手上。
“淮哥?怪味……黑乎乎……馒头夹、夹松花?!!”一时间沈淮的脑子有些不好转了,他抬头看向那张脸,对方眼见他看过来咧开嘴巴露出一个颇为狰狞的笑容,但那笑容此刻沈淮看起来却愈发的变得熟悉起来。
“沈……沈旦!!!”
是的,眼前这个鬼的谜底终于揭晓,那沈旦刚刚被沈淮安排了馒头和松花蛋,生性单纯的他掰开馒头塞了松花当即开吃起来,狼吞虎咽之下松花黑乎乎的蛋黄和流淌的蛋液当即就沾在了他的嘴边上,加上咀嚼时候染黑的效果连牙齿与舌头很快也与松花变成了一个颜色,口气也自然不会太好闻。
他本就善良,觉得沈淮告诉他这些都是好吃的,吃的自然也就开心,不经意的抬头却看到沈淮微微闭着双眼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单纯的脑瓜里只记得沈淮说给自己的是最有特色最好吃的,于是就不自觉脑补成了自己这位兄长不舍得吃松花,把最好的给了自己,留下那些不好吃的他又有些食不下咽的心路历程,当即万分感激的拿了个馒头夹着松花蛋就兴冲冲的凑了过来,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也不笨的沈淮想明白了眼前的前因后果,脸色不觉一阵的发青,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了,但他更气的却是眼前看上去傻的冒泡的沈旦,这个便宜弟弟自从出现起似乎就克他克的要命,先是追自己追了一路,然后逼着自己跳楼,现在给他吃个松花蛋都能把自己吓尿,这这这……
想着想着,他的脸色更加不好起来,沈旦在一旁看了关心的将沈淮的手推向他的嘴边:“淮哥,吃!”
沈淮看着被自己捏的有点变形的馒头,很想把它丢了,可看看眼前的沈旦,他觉得自己明智了,强忍住把它丢了的冲动,挤出一丝笑容把它重新塞回沈旦的手里:“你吃,你哥我不饿。”
“哦。”沈旦闻言点点头,很自然的又咬了一口,霎时间满口流汁。
“呕~”刺鼻的味道传入鼻腔,沈淮顿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滚,好在肚子里没食不然非都吐出来不可。他忽地想起刚刚自己的算计来:
“且让你尝尝那松花蛋就馒头的滋味,看我不恶心死你!
且让你尝尝那松花蛋就馒头的滋味,看我不恶心死你!
且让你尝尝那松花蛋就馒头的滋味,看我不恶心死你!”
这句话反复在沈淮的脑海里播放着,仿佛在嘲笑他的智商,他只觉一阵无力,一手捂着嘴巴摆了摆另一只手:“回,回座位上吃。”
“哦。”沈旦听话的点点头,规规矩矩的回到了自己刚刚坐的位子上。
沈淮这才颓然重新落座,他先猛的给自己灌了口酒压下那股子的恶心劲儿,然而重新拿起了筷子来,视线也落在了东坡肉的上面。
肥嘟嘟的东坡肉上,肉质软糯,雪嫩嫩的肥肉混着汁水莹莹好似玉石,韵散出酱香与肉香混合的味道。然后……
“呕~~~~~”
扶着墙角把刚刚那一口凉菜和两杯酒混着胃液吐了个干干净净,浑身乏力的沈淮无语的看向苍天,觉得很长时间里自己可能都要做一个吃素的和尚了。
“阿弥陀佛。”对着菩提寺的方向拜了拜,自诩为金陵第一无恶不作锦衣卫小旗街头美霸王的他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虔诚之心:
“佛祖啊,菩萨啊,谁来帮帮忙啊,收了这个妖孽吧。小的我一定吃斋念佛一个月,不,三个月,半年都行。拜托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淮哥,你在干什么呢?”
身后,沈旦的声音再次传来,沈淮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看到了那张黑乎乎的嘴巴:“呕~~~”
“诶?淮哥,你怎么又吐了?身体不舒服吗?我去背你看郎中去。”
“呕~呕~没,没事,你,你不要过来,我,我就好了,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