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劳顿，二人年轻的面庞上明显的有了疲惫之态，但却是各怀心事，静默无言的走进了清芷院。
明若安有些恼火此等荒谬之事，原本想一进清芷院就挥退下人好好训斥询问明若烟一番，可一回头他却发现，这个平日娇纵任性的妹妹正抱着胳膊微微发颤。
明若安眉睫微垂，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罢了罢了，“来人，备茶。”
若说人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么事情放到明若烟身上，则可以说是兵来挡将水来淹土，真是事事烦心，事事不顺。
所以明若烟这次竟学乖了不少，她低下头认错一般的一言不发，只静默的坐好，盯着眼前袅袅腾腾升起的茶雾。
“你们都下去吧。”明若安挥手遣退仆人，心中不快丝毫不在脸上露出，平静如止水。缓缓抿一口茶水，以茶盖悠闲拂过茶沫，叮当脆响的瓷器声都让明若烟如坐针毡。
桌下她不安用手将衣摆搅乱成一团。大哥会说些什么呢，往日姨娘那么偏向他，他会不会将此事尽数告诉姨娘？
若真如此，她便毁了。
“顾瑾寒知道此事了吗？”明若安沉沉嗓音忽然开口，吓得明若烟一激灵。
“他……”明若烟紧张的看着哥哥，一时竟没能组织好语言，顿了顿，捋直了舌头才磕磕绊绊回道：“瑾寒前不久已经知道了。”
告诉了又如何，他就算被娶，自己也不过……是个妾室。
明若烟心中苦笑。
“嗯？”明若安的眉微微扬起，双眸中略带疑惑。饶是他权谋之心强大，也终是束缚于礼教纲常之中，未过门便已有了孩子，他这清心寡欲之人是万不能接受的。当即问道：“既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娶你？”
这话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直穿明若烟的胸膛，鲜血淋漓。可她，却只能咬牙忍住。
“这……”明若烟贝齿轻轻咬住粉唇，沉默片刻，才迟疑着开口，话语如烟般轻柔，双目中的悲凉失望却是掩盖不住。
“瑾寒正妃还未进门，又怎么轮得到我？倘若我此时被迎娶进门，岂不是丢了他的脸？到时候他一定会遭到众人耻笑……”
“哼。”明若安放下青瓷茶杯，微微眯起长眸，白了一眼她，径自伸手整理衣袍，动作愤愤然抖得衣袍猎猎作响，“他嫌丢人？怕被耻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皇家中人，还真是虚荣狡诈。他早看出顾瑾寒并非善类，果然还是捅出了娄子。明若安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厌恶。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无力回天了……”明若烟满面愁容，双手渐渐握成拳头，尖锐指甲微微陷入细嫩皮肤。
她似乎是不甘心，又像是怕被明若安耻笑一般，忙补充道，“可——可是他说他会娶我的，他让我再等一等……”
明若安眼瞧着她声势渐弱，那没底气的模样儿真是没出息。
明若烟素日清丽妩媚的双眸蒙上一层水雾，她再怎么倔强，也只是一个女孩子，此刻她也无措了起来，“……他说过的，等到大婚过后，就把我……迎进府中。”
“愚蠢。”
好一个迎进府中，一旦进了门，明若烟不知道要受正室多少白眼和嘲讽。何况，顾瑾寒会不会娶她都是个问题。
不知道她这腹中胎儿要经历多少磨难。明若安除了叹一声愚蠢，还能说她什么？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定定望着她的眼睛，“非嫁给他不可吗？”
“没错！”明若烟猛地一点头。
他身为兄长，忽的非常不满，压低嗓音沉声斥道，“即便是以姬妾的身份？”
明若烟在明府的地位几乎无可撼动，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只想利用自己的男人，居然抛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委身做妾。
骄傲明府小姐，可能忍受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情？
出乎了明若安的意料，明若烟竟真的无比笃定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嗯，我要嫁给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明若安百思不得其解。
而明若烟一开始就很清楚，因为她深爱顾瑾寒，所有的世俗礼节，所有的荣华身份。她可以尽数抛弃。
爱情就是这样的毒药，不知不觉将人麻痹，还心甘情愿，不对，应该说是明若烟的一厢情愿。
不在乎了，她明若烟早就不在乎了。她只求，和顾瑾寒永远在一起，“只要能伴他左右，我什么都愿意做。”
或许是这种对希望渺茫的爱情的坚守触动到了明若安心中柔软，他一直紧绷的表情似是被融化了。
他或许也能体会明若烟的感受，明若安攥紧的手竟微微发颤，越握越紧。
“……我会助你。”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声音有些小，搞得明若烟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没听清？”明若安又恢复了刚才冷漠的神色，优雅的端起茶盏垂眸抿茶，不疾不徐的道，“我说，我会助你。”
“……”明若烟浑身一震，登时眼圈儿泛红，晶莹的泪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儿，明若烟突然抓住了明若安的手臂，“大哥……”
“但我先声明，”明若安不动声色抽出胳膊，淡漠一如往昔，“我帮你是最后一次，全都看在兄妹一场的情分上。”
“是，都听大哥的，谢谢大哥还记挂兄妹之情。”明若烟从前看不起他，现在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小鸡啄米般点头，“此番磨难还得大哥指点，小妹多谢大哥！”
“你——”
明若安见这傻丫头感激涕零成这个样子，当下有些复杂，一时结舌，沉吟片刻方才将话说出。
“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他娶了你之后，你仅仅是个妾室，免不得受委屈，自那之后，你无论在睿王府过的好，亦或是不好，我都不会出手帮你半分。”他起身，负手而立，皱眉闭目无声叹息，“你懂了吗？”
“大哥，若烟又怎会不明白这些呢……”明若烟用帕子轻轻擦拭炙热眼睑，泪水将锦缎浸湿，她身体颤抖的厉害。
忽的站起身，平复了心绪，坚定的咬了咬牙。
“若烟在此，谢过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