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
段成式(约803-863年),字柯古,晚唐邹平人。其父段文昌,唐玄宗开元末曾任宰相,封邹平郡公,工诗,有文名。段成式自幼即力学苦读,博学强记,少好畋猎。其殚见洽闻,为时人所叹服,自言“成式以君子耻一物不知”,故他的博闻在唐代作家中是不多见的。成式历任秘书省校书郎,吉州、处州、江州刺史,直至太常少卿。成式为官期间,曾为故里修七孔拱桥,架通南北之路。乡人为记段氏功德,遂将相邻的段、加、马、乔四村改名为“段桥”,并刊石立碑。
在中国文学史上,段成式以笔记小说而著称。他所著《酉阳杂俎》20卷,《续集》10卷,以内容广博而蜚声中外,凡神道仙佛,天文地理、文化艺术、风俗民情、动植货殖、奇闻逸事、上天下地、古今中外,几乎无所不载。既保存了南北朝至唐代的许多有价值的珍贵史料,也显示了作者写人记事的高超文笔。《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自唐以来,推为小说之翘楚,莫或废也。”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称:“或录秘书,或叙异事,仙佛人鬼,以至动植,弥不毕载……所涉既广,遂多珍异,以世爱玩,与传奇并驱争先矣。”英国作家李约瑟著《中国科学技术史》,美国学者劳费尔著《中国伊朗编》,都大量援引了《酉阳杂俎》的材料。此书对山东的地理风物、神话传说也多有记载,如高苑鱼津、历城莲子湖(今大明湖)、历城魏明寺韩公碑,历山、玉函山等传说。 另外,段成式的诗文也有一定成就,与温庭筠、李商隐齐名,时号“三十六”,因段、温、李三人皆排行十六,故有“三十六体”之称。三人皆为晚唐骈文之高手。研究段成式的诗文,可与其笔记小说相互参照,对全面了解唐代社会的思想文化与文学艺术,大有裨益。
段成式故里在今明集镇段桥村。清代邹平著名诗人张实居《长白竹枝词·十五》写道:“连年亢旱绿波消,一望平湖种麦苗。旧迹欲寻柯古里,居人遥指段家桥。”王渔洋在该词后注“段太常故里”。《玩湖顶》诗云:“更忆段桥柯古迹,夕阳一片远香红。”晚于张实居而同为张延登之孙的张尔奎,有《柯古堂诗文》四卷行于世。很显然,,诗人张实居、张尔奎皆十分仰慕唐代文学家段成式,同时也佐证了段成式故里确实是邹平县明集镇段桥村。
《旧唐书·段成式列传》:成式字柯古,以荫入官,为秘书省校书郎。研精苦学,秘阁书籍,披阅皆遍。累迁尚书郎。咸通初,出为江州剌史。解印,寓居襄阳,以闲放自适。家多书史,用以自娱,尤深于佛书。所著《酉阳杂俎》传于时。
《新唐书·段成式列传》:子成式,字柯古,推荫为校书郎。博学强记,多奇篇秘籍。侍父于蜀,以畋猎自放,文昌遣吏自其意谏止。明日以雉兔遍遣幕府,人为书,因所获俪前世事,无复用者,众大惊。擢累尚书郎,为吉刺史,终太常少卿。著《酉阳》数十篇。子安节,乾宁中,为国子司业。善乐律,能自度曲云。
著作:主要有《段成式诗》、《酉阳杂俎》及《续集》、《夜叉传》、《寺塔记》、《庐陵官下记》等。
作品介绍
唐代笔记小说集。撰者段成式(803~863)。唐代小说家、骈文家。字柯古。临淄(今山东淄博东北)人。父文昌,官至宰相。段成式以荫入官,为秘书省校书郎,累迁至吉州刺史,终太常少卿。所著以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最著名。又与李商隐、温庭筠均长于以四六体写章奏等公文,因三人排行均为第十六,时号“三十六体”。也能诗,但无甚特色。《新唐书·艺文志》著录段成式《庐陵官下记》 2卷,已佚,《说郛》辑得佚文60余则。《全唐文》收其文16篇,《全唐诗》存其诗1卷及联句多篇。
《酉阳杂俎》,酉阳,即小酉山(在今湖南沅陵),相传山下有石穴,中藏书千卷。秦时有人避乱隐居学习于此。梁元帝为湘东王时,镇荆州,好聚书,赋有“访酉阳之逸典”语。《新唐书·段成式传》称段成式“博学强记,多奇篇秘籍”,因而以家藏秘籍与酉阳逸典相比。其书内容又广泛驳杂,故以《酉阳杂俎》为名。
《酉阳杂俎》前集20卷共30篇,续集10卷共6篇。所记有仙佛鬼怪、人事以至动物、植物、酒食、寺庙等等,分类编录,一部分内容属志怪传奇类,另一些记载各地与异域珍异之物,与晋张华《博物志》相类。其所记述,或采缉旧闻,或出自己撰,“多诡怪不经之谈,荒渺无稽之物,而遗文秘籍,亦往往错出其中,故论者虽病其浮夸,而不能不相征引”(《四库全书总目》)。其中不少篇目颇为隐僻诡异,如记道术的叫《□史》,钞佛书的叫《贝编》,述丧葬的叫《尸穸》,志怪异的叫《诺皋记》等等。续集中有《寺塔记》2卷,详述长安诸佛寺的建筑、壁画等情况,保存了许多珍贵史料,每为后代编长安史志者所取资。
有《津逮秘书》、《学津讨原》、《湖北先正遗书》、《四部丛刊》影印明刊本等,均为30卷。
书评
黑夜之书——《酉阳杂俎》
李敬泽
我在谢弗的《撒马尔罕的金桃》中隐约看到《酉阳杂俎》,这部研究唐代外来文明的书灿烂、淫靡,书读完了,如夜宴散了,惨淡的白昼降临。
(谁能把一部学术的书写得灿烂、淫靡?)
《酉阳杂俎》散落在《撒马尔罕的金桃》的引文和脚注中,像一根细而长的金丝,在锦缎上闪烁不定。那时,在我的想象中,《酉阳杂俎》是一本秘密的书,它有一种魔鬼的性质,它无所不知,它收藏了所有黑暗、偏僻的知识。
(我断定,王小波肯定读过《酉阳杂俎》,我甚至看见,在博尔赫斯的图书馆里,在月光伸不到的角落, 也有一本《酉阳杂俎》。)
后来我得到了这本书,但那是铅字横排本,一种大众的、工业的气息损伤了它的魔力,这不是魔鬼的书,而是公司职员或公务员的书。所以,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拥有一部明版的《酉阳杂俎》,借着昏黄的烛光读,同时风雨敲窗。
(矫情而且腐朽。)
于是,你就感到世界多么广大深微,风中有无数秘密的、神奇的消息在暗自流传,在人与物与天之间,什么事是曾经发生的?什么事是我们知道的或不知道的?
比如,盐的知识:
昆吾陆盐周十余里,无水,自生末盐,月满则如积雪,味甘;月亏则如薄霜,味苦;月尽则全尽。
(我们在品尝月光吗?)
比如,关于一种遥远的树:
大食西南二千里有国,山谷间树枝上,化生人首,如花,不解语。人借问,笑而已,频笑辄落。
(大食为古阿拉伯,西南两千里应是非洲,如花的脸挂满树梢,他们在银子一般的笑声中飘落。)
比如,关于老虎的死亡:
虎初死,记其头所藉处,候月黑夜掘之。深二尺当得物如琥珀,盖虎目光沦入地所为也。
(老虎绝望的目光凝固为物质,金黄、透明。)
——所有诸如此类的知识都透露了世界的某种不为人知的本质,这种本质在此时已经消散。
鲁迅读过《酉阳杂俎》,他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写道:此书“或录秘书,或叙异事,仙佛人鬼,以至动植,弥不毕载,以类相聚,有如类书。虽源或出于张华《博物志》,而在唐时,则犹独创之作?
(《故事新编》中那颗令人惊骇的人头在古中国的夜空中飞翔,《酉阳杂俎》载:“晋朱桓有一婢,其头夜飞。”那女子一定有飘逸的长发。)
“类书”,一般的解释是古代中国的“百科全书”。但两者形式上或有相似,基本精神却判然有别,百科全书意在“启蒙”,用理性对世界进行澄清、整理,而类书则汇集所有的奇谈怪论和奇思妙想,所有的猜测、幻觉、传言和胡说。百科全书是“正确”的,它已经照耀全世界,但是,正确的生活是贫瘠的生活,正如正确的头脑是无趣的头脑,类书所保存的世界仍在理性的背面浮动,容纳人类千变万化、无穷无尽的错误。
(两部著名的类书:《太平广记》和《太平御览》是由宋太宗倡议编纂的,我因此对该皇帝怀有敬意,他 对人类生活的复杂性有着宽阔明智的理解。)
本雅明曾梦想撰写一部全由引文构成的书,而类书正是引文之书。但编纂类书通常是浩大的集体工程,在官方组织下,一群饱学之士从所有的书中搜捡只言片语、零砖剩瓦,然后构筑一个所指涣散的宏大文本。
而《酉阳杂俎》却由一人独自完成,他是段成式,生当残阳如血的晚唐,当过秘书省校书郎,官至太常少卿,得以浏览浩瀚的皇家藏书,又因为迭任刺史,行万里路,想必听了无数奇闻异事、流言蜚语。那时,类书的概念尚未形成,他只是怀有一种荒唐的激情,在他的想象中,许许多多的古时圣贤、后世大儒和史学家,他们在共同撰写一部大书,在这部书中阐述和描绘人类在白天、在阳光下的清醒生活,但是,他将在这部书的背面全面记录人的黑夜,黑夜的美妙、迷狂、恐怖和神秘,人在黑夜里放纵的怪癖……
(中国散文的这一脉,现代以来早已丢失殆尽,如今居然有人告诫你散文不能虚构,他们没读过《庄子》吗?)
所以,《酉阳杂俎》是黑夜之书。
作为类书,《酉阳杂俎》并不纯正,其中有大量个人创作的成分,即使是引文也经过了段成式的重述。一千多年前的夜里,这个人卧于榻上,他似乎沉于幽蓝的水底,他透过荡漾的水凝望星空,每当一颗流星划过,他就翻身而起,匆匆写下几行字,然后把字条纳入一个五彩斑斓的锦囊……
(段成式有点像现代的网民。)
然后,在2002年的一个夜晚,我看到另一个唐朝,唐朝背面的唐朝。
——一个狂热、刚猛的诗歌爱好者在身上刺满了白居易的诗篇和插图:
荆州街子葛清,勇不肤挠,自颈以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成式尝于荆客陈至呼观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记。反手指其札处,至“不是此花偏爱菊”,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又“黄夹缬林寒有叶”,则指一树,树上挂缬,缬窠锁胜绝细。凡刻三十余首,体无完肤。
(啥是“cool”啊,这就是了。)
——据说,地里的瓜是忌香气的,因此一场巨大的瓜灾发生了:
郑注大和初赴职河中,姬妾百余尽骑,香气数里,逆于人鼻。是岁自京至河中所过路,瓜尽死,一蒂不获。
(疯狂的香,瓜因窒息而死。)
——黄昏,一个女人被怪物吞噬了头颅:
柳氏露坐逐凉,有胡蜂绕其首面,柳氏以扇击堕地,乃胡桃也。柳氏遽取玩之掌中,遂长,初如拳、如碗,惊顾之际,已如盘矣。曝然分为两扇,空中轮转,声如分蜂,忽合于柳氏首。柳氏碎首,齿着于树。
(“齿着于树”!想想吧,想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