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唐门。
“姥姥手令，今我派长老夏良笙与锦衣卫长老莫晨雪情投意合，特派血蛛亲卫、蜂毒总管、外房总管三人各代一队人马下山与锦衣卫提亲。此次联亲有利于我派发展，望三位尽力而为，务必完胜归来，不得有误。”这日一早，大家才醒过来，突然听到这样一段话。说话的人用内功扩音，虽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可是片刻却是全唐门的人都知晓了。
“长老不是与那君子堂代掌门弟子百里绫要好么？怎么转而要娶锦衣卫长老莫晨雪啊？”
“不知道，还记不记得长老那个徒弟，据说也是因为长老死的。哎呦我说这男人啊，长得太好看了就老实呆着，到处招蜂引蝶像什么话！”
“诶你说的那个徒弟可是柳生？我知道她的！啧啧，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居然那样香消玉殒了。”
“别说了，那柳生是锦衣卫安插的探子，你在这瞎惋惜个蛋！倒是那君子堂大长老的弟子却是和长老情意浓浓，姥姥也知道的，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我看八成是因为我们唐门打不过那锦衣卫，才想出联姻这个下下策！”
“不对，据说是那锦衣卫要与我们联姻的，说是那莫晨雪思念成疾，茶饭不思呢！”
“啧啧啧啧，那咱们长老算不算的上是蓝颜祸水了啊？”
……
百里绫在房里听着唐家弟子的讨论声，一颗心凉到了极点。如果没有夏良笙的点头，唐家姥姥怎么可能传这样的手令！
终究，我还是比不上你的门派，对么？
百里绫这样想着，还是轻轻打开了门。她百里绫不是懦弱无能的姑娘，只要她想要，就一定会亲手去争取，哪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至少她没有愧对自己的心。
大家一看她走了出来，猛然噤了声，只是望向她的眼神都多了一种叫做同情的东西。
百里绫僵硬着身子，扬起下巴一步一步的走进了人群中。大家都看着她，她觉得这一刻仿佛她是一个没穿衣服的人，接受的是一种叫做眼神的酷刑。
“绫子！”无念是第一个赶到她身边的。他看到百里绫扬着高高的下巴一步一步的走着，眼里明明都是受伤，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她却反而笑的异常温柔美丽。
无念唤了她一声，却见她似乎听不见一般，只顾着往前走去。
“绫儿！”无念心里一着急，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只见怔忪中的绫子猛的一激灵，仿佛被惊醒的睡梦中人。
这时候，周围的人突然骚动了起来。百里绫抬头，一袭红色的身影正好掠过她的身边。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那人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垂眸，原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唐门弟子听令……”夏良笙跃上房顶，将将说了这四个字，眼角一瞥，却猛然看到门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正用一种严厉的眼神看着他。门主见夏良笙望向自己，又将视线转开了去，看着人群里。夏良笙见状，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双眼却是精光大盛，寒芒凌厉，看不出丝毫情绪。
“锦衣卫与我派将结成秦晋之好，日后希望大家和平相处，再不要做出互相残杀的事情。”夏良笙说完，深深的看了唐天行一眼，转身一跃，不见了踪迹。
百里绫定定的看着那一袭红衣消失的方向，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哪怕是瞟一眼都没有。
其实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吧？你给过我的小暧昧小关心，都是因为我一直都至死不渝的追随着你的脚步。如今我于你来说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连一个眼神你都吝于给我了么？
思及此处，百里绫惨淡一笑，垂下了头。
“绫儿。”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紧接着，她被搂进了一个怀抱。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眼泪掉了出来。
似乎是感受到那抹湿润，无念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垂下了眼眸，你究竟多爱他，纵然他这么伤害你甚至连眼神都吝于施舍，你还是为他哭泣？
无念一直搂着她，不管周围的人用多么惊诧的眼神看着他，他始终没有松开怀里正在无声抽泣的人儿。
“无念，带我走吧。”百里绫在他怀里闷闷的说道。
“好。”连去哪里都不问，无念干脆的回答。
“我要去塞外大漠，去助将士们把守雁门关，我一刻都不想留在中原了。”百里绫说着，轻轻推开了无念的怀抱，垂着脑袋低声说：“半个时辰后我在山下驿站等你，你送我到洛阳吧。”说完，转身便回了屋子。
无念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容。绫儿，我这么叫你，因为我希望在你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却是心有所属。
转身，离去。
当北冥浪等人发现百里绫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上午沈青迟和小染来看过百里绫，但是她当时却一点异样都没有。只是说自己很累，不想见人。于是本来打算来安慰她的北冥浪等人便被沈青迟和万俟墨染挡走了。当午时的时候，沈青迟端来饭菜想陪百里绫吃饭，却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封信，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无念也走了，绫子的信上说什么？”澹台忆情走进屋子，扬了扬手里的信件沉声问道。
“绫子说她不想留在这里，她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让我们不用找她，她和无念在一起，不会有事。”小染放下信件轻声说道，娥眉拧成了一个川字。
“无念的信和绫子的差不多，说的是他陪绫子走了，让我们不用担心，他会照顾好绫子。”澹台忆情说着，拳头紧攥：“夏良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同意娶了那个什么雪？”
“因为他不娶莫晨雪的话，唐门就会毁在他手上。”沈青迟放开手里的茶杯，想起了无念此前说的话，一脸的气定神闲。“你们说怎么会这么巧，上一次锦衣卫攻打唐门，夏小子便意外得到了葵花宝典，而且还是在锦衣卫扎营的地方不远处。没有自宫强就练葵花宝典的话，必须要用极阴之物梳理体内乱窜的气流。而唐门几百年孕育的毒虫经过毒鼎炼化，会产生大量的阴气，而有了这阴气，要压制体内的气流就变得轻而易举。”
“你是说，从上一次锦衣卫攻打唐门开始，这就是锦衣卫布下的一个局？”北冥浪皱着眉头说道。
“对，如今唐门那么多的毒物已经被消耗了近一半，为了补齐这个缺口，唐天行几乎将所有中坚力量都派去炼毒了。现在的唐门，其实就是一个软柿子，谁想捏，都可以。”沈青迟笑着说道，仿佛在说一个与她无关的事情。不过确实，唐门的存亡，与她确实没有任何干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计划都是来自于锦衣卫指挥使，西门雨航之手。这次联姻如果失败，他便会下令强攻唐门。只是强攻，锦衣卫就算壮大了力量，在江湖上纵然不会人人喊打，也会人人鄙夷。纵然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改变大家的看法，可是这却是下下之策。如今他打着和平的旗号来联姻，送来自己的一个长老，不就是想让莫晨雪慢慢蚕食唐门的力量，从内部将唐门彻底分化成自己的力量。”
“……”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阴谋一环一环紧紧相扣。每一步似乎都走的滴水不漏，但是其实每一步都走的险象环生。稍微一个地方出了差错，锦衣卫都不可能有机可乘。但是人心就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夏良笙如今的武功已经数一数二了，但是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于是他心里明知道有异样还是一步步的走进了圈套。出于男人的自尊，尤其是他这样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去势，所以他必定会炼化毒虫来压制体内乱窜的气流。而相传门主唐天行与夏良笙是生死之交，纵然他知道夏良笙此举会将唐门陷入危机之中，还是为了救他一命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这唐门姥姥。她虽将夏良笙养大，但她毕竟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断然不肯为了他一个人置唐门于不顾。所以这一切阴谋就这么水到渠成的成功了。
“太恶毒了！”澹台忆情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一脸的愤怒。只是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唐门被人这样设计，而是自己那痴情的小师妹在这一场阴谋里深深的被伤了去。如今连人走不见了，叫他怎能不怒。百里绫自小就没有父亲，她母亲将她送到君子堂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点大，是他这个做师兄的看着她一点一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的。那几乎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
如今却因为这个恶毒的阴谋，她一颗心伤的支离破碎，甚至留书出走，这口恶气他真是不出不快。“忆情公子，你别恼了。现在的无念不比以往，他有霍悲前辈毕生的功力，就连你我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况且他对绫子的心意你也不是不知道，相信他会照顾好绫子的。”北冥浪见状，抬起手拍了拍澹台忆情的肩膀说道。只是他不知道这时候，他眼底却流露出了上午无念看着悲痛欲绝的百里绫时的那种担忧和心疼。
恶人谷。
此时已近晌午，可是桃衣却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南离将她的屋子关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光线。素和寒玥在他走后又追上来对他叮嘱道，如果在她醒来前被阳光照射到，那就前功尽弃了。
你快醒来吧。
南离坐在床边，在黑暗中将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黑暗里看不清，但是他的眸子里全是即将失去心爱的人的恐慌和极度的不安。
终于感到他握在手里的柔荑动了动，不由得惊喜的喊了出声：“小桃子！你醒了吗？”
桃衣睁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到南离欣喜若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南离，南离你在哪里？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是不是瞎了？”桃衣有些恐慌。
“我在，你没瞎，是我把门窗关死了。快把这个吃下去。”南离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个瓷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凑近桃衣的唇边。
桃衣张口便要将那药丸含进嘴里，却一不小心连着南离的手指一起含了进去。她感到自己的脸猛的就发起了高烧，她在做什么！
“小桃子……”片刻后，南离温柔的嗓音响了起来。
“啊！”桃衣这才反应过来，张开嘴巴吐出了他的手指。
只是这南离仿佛抑制不住了一般，一把将她从床上捞起来，然后一双手摸索着捧住了她的脸颊，接着他的唇，轻轻的覆上了她的。
桃衣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唇上传来的温柔的触感。不同于唐乔宇充满占有欲的霸道，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呵护，仿佛面前是一个稀世珍宝一般。
“南离……”片刻，桃衣推开了南离，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罪恶感。她怎么可以这样，同唐乔宇亲吻，又同南离亲吻。她此时甚至觉得自己与那青楼妓女没有区别。
“我去开窗。”南离轻轻说道，接着传来他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响，阳光倾泻进了屋子里。南离转过头望着桃衣，眼底全是笑意。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替她穿好鞋子，然后拉着她走到屋子里的梳妆镜前。
桃衣看着镜中的人，眼底全是狂乱的喜悦。她的头发变回来了，她的头发变回黑色了！狂喜之余，她转身抱住了南离。
“谢谢你，南离。”她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