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金陵再相逢
从月神阁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金陵城的城门早已关闭,无奈之下,他们二人只得到南郊外的一所农户落脚。
说起来这个北郊,有一片十分繁华的小黄花,堪称一景。可是不知道何时何故,临水一面的小黄花枯萎了许多。按理来说,秋季正是这小黄花盛开之时,这现象确实有些诡异。
而小黄花对岸是一座草棚屋。此刻本应该是掌灯时分,可是二人却并未发现这个小屋里有灯火,看来,这应当是一所弃屋了吧。
“就在这里歇一晚吧,明天一早再进城。”无念说着,将二人的马匹都拴在了篱笆桩上,然后与南宫离一道走进了那个院子。
“有人吗?”虽然知晓这里头定然是没有人的,但是无念依然十分友好的敲了敲门,朗声道。
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并无人烟,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南宫离看着院子里长势有些嚣张的野草,想来,这里应当是荒废了一段时日了。
推开门走进屋内后,他们便发现这里虽然里面无人居住,但是好似有人打扫,十分干净整洁。
南宫离借着月光找到了油灯,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着后,才发现,这座屋子布置十分精美,便有些警惕了起来:“无念,待会儿我们还是到屋外将就一晚吧。”
闻言,正在找水的无念有些诧异的回过头,不解道:“为什么啊?”
“你看着屋子的布置,没发现什么问题吗?”南宫离说着,将手中的油灯递给了无念。接着,他领着无念走到了门口,指着门楣道:“这上面雕着什么图样,你看看。”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无念举着油灯仔细的看了起来,继而大惊道:“这是……大蛇?”
大蛇,即蟒,是一种最为古老的生物。传闻,蟒只差一步便可成龙,所以在远古洪荒时期,蟒的地位也是至高无上的。
“这……这里怎么会有大蛇的图样?难道这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别院?”无念显然有些惊讶。毕竟寻常百姓家是不会雕刻这样的图纹,而敢在自家门楣上雕刻大蛇的,定然是朝中的达官显贵了。这样想着,他有有些奇怪,道:“不对啊,既然是达官显贵,怎么这院子看上去如此简陋?”
闻言,南宫离沉吟片刻,便从无念手中拿过油灯,仔细的看起了门楣上的大蛇图案。
片刻后,只见南宫离本来有些皱着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一些,继而,又突然舒展开来,拉着无念走进屋子里,将房门关上后,顺手将油灯熄灭了。
“你干什么?”见他如此,无念有些不解。
“嘘,别出声。”南宫离借着透进屋内的月光瞟了无念一眼,也不管他看没看到,便拉着他躲到了一处屏风后面。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无念才隐约听到有异响。正想回头问南宫离,却发现黑暗中,他正两眼发亮的盯着自己身后。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无念只觉得背上一凉,头皮就麻了起来。他正想问南宫离发现了什么,便看到他冲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
继而,他只觉得方才那“沙沙”的异响愈发靠近了,接着,在屏风外停了下来。
“嘶~”
这声音一出现,无念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他正背对着屏风,月光将外面那蛇的影子投了下来,个头只能用硕大来形容。
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南宫离,而此刻南宫离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嘶~嘶~”只听屏风外那大蛇示威一般的嘶叫了两声,继而便又听到那“沙沙”的声音,想来这大蛇已经离去了。
可是当无念正要动的时候,南宫离又冲他摇了摇头,他便只能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因着方才大蛇的恐惧,他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宫离抬手拍了无念一把,他整个人仿佛突然垮掉一般,跌坐在地上,把整个屏风都扑倒了。
“方才……那是大蛇吗?”无念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脯问了南宫离一声。此刻,他已经被南宫离扶着离开了方才那所屋子。
闻言,南宫离笑了笑,递过去一张帕子,道:“是的,还是一只雌蛇。”
“我的天,好可怕!我方才看它的影子,恐怕一次性能吞下两个我!”无念说着,还用自己的胳膊比划了起来。
见他如此,南宫离忍不住又笑了,道:“你傻啊,影子大难道就一定很大吗?”说着,他将手旁的水囊地给了无念,又道:“方才那条大蛇并不是很大,一次性应当只能吞下一个你。”说着,他还揶揄的看了无念一眼。
此刻,无念仿佛才听出来南宫离的意思,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道:“别笑我,你方才不也吓得不敢动!”
“我不动是因为方才那个大蛇发现我们了,如果我动了,第一个被吞下去的就是你了。”南宫离说着,一把从他手中夺过水囊。继续道:“方才我看那条大蛇是母的,而门楣上刻着的大蛇也是雌的。所以我们恐怕跑到了春秀宫的地方来了。”
“春秀宫?什么意思?”无念有些不解。
“春秀宫的图腾就是大蛇,而他们镇宫之宝便是用交配中的大蛇骨制成的蛇铃,是及其淫邪之物。虽然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一个用内力催动的铃铛能够影响人的神智,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这大蛇定然是春秀宫养在这里的。”话毕,他似乎是十分赞同自己所说的一般,满意的点了点头。
听了他这番话,无念也点了点头,道:“方才进去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屋子干净的有些怪异。而且这屋子只有一间,没有看到有床。而建在荒郊野外的屋子一般都会撒一些驱除蛇虫鼠蚁的药粉,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没有那些药粉的味道。”
“嗯,江湖上只有春秀宫养蛇,而且她们的图腾就是母大蛇。方才门楣上的大蛇图案我仔细看过了,正是母蛇。”说着,南宫离拍了拍无念的脑袋,笑道:“方才你不是问我干什么吗?”说着,他抬起手凑到无念面前,道:“方才那大蛇其实已经看到我们了,只是我们没有动,所以便没有对我们发动攻击。它的蛇涎滴在你头上了,你没发现吗?”
闻言,无念低下头,就着月光看了一眼南宫离的手心。只见月光下,南宫离的手心反射出幽幽冷光,不由得惊问:“这有毒?”
“没有,但是这蛇涎可是好东西,将它擦在身上,大蛇便不会攻击你了。”南宫离说着,将蛇涎抹了无念一头顶。
“你想干嘛?”可能是之前就被他这般整过,所以无念对南宫离这个行为已经是一脸麻木的样子了,直接问出了主要问题。
闻言,南宫离笑了笑,仿佛一只计谋得逞的狐狸,道:“进去偷几个蛋出来,有点饿。”说着,拍了拍无念的肩膀。
听他这么一说,无念几乎要哭了,道:“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大事,合着你就是让我去偷蛋啊!”话毕,他有些怨念的看着南宫离。
“这就是大事,我肚子真的好饿了,你最好能偷上四五六个,不然我怕我们两人不够分!”南宫离说着,一脸严肃的看着无念,仿佛交给了他多重大的任务一般。
“……”无念有些欲哭无泪的看着南宫离,接着,他从地上起来,认命一般施展轻功朝那屋子走去。
而在他进入屋内后,南宫离收起方才一脸嬉笑的样子,正冷冷的望着河对岸,那些枯萎的小黄花。
第二日。
桃衣不知道的是,在她决定前往金陵的前一天,南宫离便已经到了金陵。而这日清晨,她才推开客栈的窗户,便看到南宫离正站在窗下,带着一脸笑容,望了上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桃衣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接着,将支着窗户的撑子便从她手中脱了出去。
“哎哟!”只听一声痛呼,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南宫离身边冒了出来,“我嘞个去!谁啊!大清早的乱扔东西!”无念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不满的抬头。
可能听到了异响,再加上桃衣不过开个窗,就站在窗前不回来了,独孤绿便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伸了个懒腰,道:“怎么了?”
见到独孤绿出现,本来还咋咋呼呼和桃衣打招呼的无念也愣住了。
到底有多久没见了,他们彼此都不知晓。
桃衣站在窗口,眼睛紧紧的盯着南宫离,一时间,心中百感交杂。
曾经,他是她的倚靠,甚至她无比坚定的相信,有他在,一切都能够解决。因为有他在,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深究过往,即使她从很早就开始怀疑一切。但是因为有他在,她只想过平凡安定的生活,不要再去纠缠那些恩恩怨怨爱恨情仇。
可是,他却亲手将她推了出去,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前所有的牵绊,甚至和那些曾经对她许下的诺,都化作一缕云烟,消散到无迹可寻。
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对视了多久,桃衣终于从自己的思绪里逃了出来。她扯了扯嘴角,艰难的露出一抹笑容,唤了一句:“离哥哥。”
可能是听到她这句久违的“离哥哥”吧,南宫离一时间有些恍惚。她与萧醉墨成婚的时候,曾经送上了请帖,可是他却并未赴宴,就连上官嫣儿要送贺礼的提议也被他堵了回去。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院内,每日除了送饭送水的人,他几乎谁也不见。整日整夜的练剑习武,几乎从未停止。
待他重新走出那座小院的时候,众人发现,那院子里所栽植被尽数被毁,就连那门窗上都不知道多了多少剑痕。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所深爱的姑娘要嫁给另一个人,而这一切,还是他自己亲手促成的。他心中的悔和恨究竟有多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小桃子。”南宫离拼命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冲上面那个笑得很难看的桃衣露出了一个同样难看的笑容,如此说道。
听到他喊自己,桃衣仿佛猛然醒了过来一般,神色瞬间变了变,笑道:“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不知道哥哥此番可是与嫂子一同前来?”
闻言,南宫离只觉得心中一痛,便知桃衣方才恐怕只是一时的心神不稳才会情绪泄露,这会儿,恐怕已经恢复如常了。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苦笑了起来,道:“小桃子,你……”
“师兄是跟我一块儿来的,我不是嫂子啊!”正在南宫离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旁的无念猛地窜了出来,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殊不知,无念这番话说得颇为惹人注目,一时间,桃衣和独孤绿都忍不住向他们俩投以暧昧的目光。
无念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此次上官嫣儿没有来,是我跟师兄一道儿来的,我不是上官嫣儿,桃子你不能喊我嫂子!”
“那我应该喊你什么?莫不是……要我唤你姐夫?”桃衣听了无念的话,忍不住捂嘴笑道。方才她与南宫离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也被无念这几句话给化解了去。
听了她的话,无念只觉得有些欲哭无泪:“桃子,你不要这样,绫子还在那里,你看她都要笑断气了!”说着,还无比委屈的扁了扁嘴,冲桃衣身后指了指。
闻言,桃衣仿佛才听到独孤绿的笑声一般,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十分果断的将窗户关上了。
“楼下见!”
无念和南宫离只来得及看到她扬起的秀发,和听到这三个字。
两刻钟后,正在客栈一楼坐着的南宫离和无念看到桃衣和独孤绿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他们二人后,打了个招呼,独孤绿便走了过来。可是桃衣却没有,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臭毛病,竟然笑得十分开心的同掌柜聊起了天。
“她在干嘛?”待独孤绿在他们身旁坐下后,无念便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如是问道。
闻言,独孤绿抬头看了一眼南宫离。只见他依然十分淡定的喝着茶水,便轻轻撇了撇嘴角,道:“看到那掌柜了没,这天香阁是整个金陵城最热闹的地方,这个掌柜,便就是这天香阁的主人。”
“不对啊,最热闹的地方不应当是画舫吗?”听了她的话,无念有些不解的问道。
听了他这明显拆台的话,独孤绿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再道:“看来你对画舫很熟悉嘛,可惜那个地方我们姑娘家进不去。”
“可以女扮男装啊,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嘛!”说着,无念又一次瞟了瞟独孤绿的胸部。
可惜他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只听“啪!”的一声,独孤绿怒道:“色和尚你看哪儿!”
无念委屈的捂着自己的脑袋,可怜巴巴的看着独孤绿道:“干嘛又打我头……我说的是实话啊……”说着,还揉了揉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瓜子,道:“我招谁惹谁了,这不到一个时辰,脑袋就遭了两次秧……”
“这会儿,小桃子应该是与那掌柜的打听江湖一美的消息吧?”这时候,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南宫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问道。
闻言,独孤绿点了点头,道:“没错。江湖一美每次到金陵都是住在天香阁,桃子要找她,自然只能向天香阁的掌柜打探了。”说着,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宫离,道:“想不到你远在成都,对桃子的事情倒是十分了解的样子?”
听她这么说,南宫离笑了笑,又端起了茶杯,道:“当初你远在大漠,我对你的事情同样十分了解。嗯……现在应当叫你独孤绿了。”说着,他微微笑着,看了一眼独孤绿。
“看来是我的手段还不够,所以我的身边还有你的眼线。”正在独孤绿不想理南宫离,而无念准备再委屈一些的时候,桃衣的声音就在他们周围响了起来。
“打听到了?”独孤绿见桃衣走过来,便开口问道。
闻言,桃衣点了点头,顺手端起一杯茶,一仰头便饮了下去,继而道:“离哥哥,可否请求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南宫离仿佛知晓她要说什么一般,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的丢出这样四个字。
只是桃衣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可否请离哥哥将我身边你的眼线撤走?”说着,她的眼神牢牢的落在了南宫离身上,仿佛要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一般。
闻言,南宫离轻笑一声,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道:“不行。”
“为何?”桃衣微怒。
南宫离此刻终于抬起了眼皮,对上了她的目光,眼神坚定,声音沉着,道:“因为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