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诗瑶离开之后,冷琰就直接叫人进来收走了那一套茶具,自己则起身走到了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个城市,干净如无物的落地窗让他能够清晰地看到窗外的场景。
离的很近很近的云层,因为日中而有些灼眼的阳光,如同树林一般密集的办公大楼,或曲折或笔直的马路,以及路上如小蚂蚁一般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这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场景,可是那个人却从来没有好好的看一看。
冷煜是什么性子,作为他的父亲,冷琰怎么会不知道?自小便是优秀全才,但那个时候的他干净阳光,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接手家族的事业,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从父亲手中接管那个阴暗的组织。
也正是因为如此,冷琰后继无人的忧愁之中也带了不少欣慰,尽管妻子一次又一次的强调事情的严重性,甚至从小就将冷煜带到基地训练,却也依旧没有使冷琰去逼他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可是有一天,他却自己来到了他的面前,背挺得很直,想来阳光温暖的脸上满是严肃和坚定,那和他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满含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想成为主宰!
这完全顺应了他母亲的意愿,以至于那个向来冷艳孤傲的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满意的笑容,那是缺少温暖母爱的他十多年来最渴望的表情,可在得到之际,他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从那个时候开始,冷琰就知道,他的儿子再也不会笑了。
也是从那时起,冷煜好像换了一个人,他不再讨厌没日没夜的魔鬼式的训练,甚至自觉主动的给自己增加任务,成为了训练营里最刻苦的那一个,用极短的时间爬到了至高的位置,并且成功的以一人之力让所有下属心服口服。
后来,他成功的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势力,顺利地从母亲手里接过重任,同时带领华盛一步步走向壮大,十多年的风霜雨露对他来说仿佛不是折磨而是历练,是天赐雨露,他不动声色悉数接收,铸就了他一步步走向成功的阶梯。
这么多年来,冷琰就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不要命的努力往上爬,尽管是自己家的事业,他依然殚精竭虑一丝不苟,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每一个举动都需要瞻前顾后顾全大局,这样的他再不像以前那样平淡,却也再没了曾经的生气。
华盛的楼层这样高,在这座城市之中,处于最中心的位置,无论站在那一个角度,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而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是无数追寻梦想的年轻人极力拼搏的目标,而冷煜则成了所有人眼中璀璨的浩瀚星河。
可也只有真正站到这个位置,才能知晓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才能真正体会到危楼之上的孤独。
冷煜的目光早就集中在了工作之上,所以在他英俊的容颜之上从来就察觉不到任何孤独的失落,他似乎总是气宇轩昂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享受着无数仰慕的目光,但其实他从未真正抬起头去看看这美丽的风光。
这不是身居高位的孤独,而是心中一片空白之后的麻木无感,相较于还会伤心的孤独更让人伤悲。
女秘书收拾好办公室之后就走了进来,看着冷琰负手站在落地窗前,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可还没开口那人就已经率先转了过来,看着她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那小姑娘倒是有趣。”
女秘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还正纳闷就听他一声轻笑,而后便调侃似地说道:“两个人倒是相配。”
这下女秘书就知道说的是谁了,毕竟之前董事长可是特地让她去调查了杨婉而的信息,而且他们来到华盛之后也听说了不少杨婉而的光荣事迹,对这么一个独得总裁宠爱的传奇女孩有了很深刻的认识。
“需要我请她过来吗?”女秘书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好试探着问道。
却见冷琰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便缓缓走到冷煜的办公桌前,先前的茶具已经被收走,上面依然摆放着厚厚的文件,以及还未及合上笔帽的钢笔,电脑显示屏也亮着,上面是一张明媚稚嫩的可爱笑脸。
这是冷琰专门吩咐的,因为这是冷煜离世前办公桌最后的样子,那依然散发着热度的电脑,浏览过却还没有签字的文件,以及那打开之后一直没有合上的钢笔,仿佛都昭示着那个人依然还在。
只是这一次,冷琰没有在让这种自欺欺人延续下去,自然而然的关掉了电脑,在未签署名字的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自然而然的合上了钢笔,伴随着咔哒一声他轻笑着说道:
“既然是他想要保护的人,那就不要再去打扰了。”
女秘书瞬间一愣,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又满含着浓浓的不舍,就在短短的一句话李,她竟听出从来没有想过的哽咽和伤感,眼前的男人可是冷琰啊,曾经叱咤风云的洛城巅峰人物!
不过长期的职场训练还是让她很快地平和了情绪,自觉地将这一方天地留给这个痛失爱子的父亲,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异样:“董事长,那没什么事我就下去了。”
冷琰只是摆了摆手,连头也没有抬,只是又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在她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又开口叫住了她:“以后不用这样摆放了。”
女秘书脚下一顿,神情也不受控制的一滞,她到底也是跟着冷琰这么多年,话中的意思怎么可能听不懂,想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大哀,劝服自己去接受事实,更是残忍之至。
纵使是众人心中敬仰的风云人物,也抵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父亲啊!
“好的,我会吩咐下去。”女秘书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开门离开,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安静。
冷煜的离去终究还是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让悲伤变淡,反而让爱他的人痛不欲生,相较于冷琰的不说不语,杨婉而的伤感就很表现于外了。
在床上躺了好久之后,杨婉而依然没有一点力气,但她还是用力地爬了起来,突然想到冷煜离开这么长时间,她还没有好好的去看看他,这么长的时间,他一定很难过。
有了这个想法,杨婉而身上总算是有了一点力气,她努力地从床上下来到衣柜前给自己选衣服,一件又一件的试,争取用最好看的样子去见冷煜。冷煜已经离开了人世,她想要他放心的离开。
或许是太过悲伤,所以不想让这种悲伤继续蔓延,她没有叫任何人和她一起去,只是在出门的时候跟妈妈说了一声,然后就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拒绝了妈妈准备一同前往的意愿,自己打车到了那个悬崖。
这里已经是城郊,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只是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不是什么好事。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杨诗瑶总是喜欢在这种地方杀人。
不过再一次来到这里,她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地去观察这里的一草一木,感受着这里的与众不同。她没有让出租车停在悬崖边,而是在路口下车,她想要自己走,走一遍冷煜行过的路。
因为是城郊,所以没有城市里的喧嚣,走在这里会觉得很是寂静,就连心跳都变得平缓了很多,走在路上,每一步都能听到细微的声音,鞋底和小石子摩擦的声音,还有袖子和裤子摩擦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秋天,两侧的树木好多都黄了叶子,还有一些已经掉落下来,层层叠叠枯黄的堆积在一起,踩上去能听到小小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但杨婉而舍不得踩,因为她怕打破了林中的寂静,这样就听不到煜煜曾经留下的痕迹了。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娇小单薄的身体因为巨大的伤悲侵袭变得无力,好像残破的布娃娃,每一步都像被丝线牵动一般没有力气,但她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都踩的倍加坚定。
路本来就不长,即使她走得很慢,也还是很快就到了跟前,杨婉而缓缓地蹲下身坐在那里,好像一点也不害怕那骇人的高度,娇弱不堪的身体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下去,小脸在阳光之下更显得苍白,就连鲜艳的衣服都无法衬出任何的气色。
杨婉而缓缓的拿手贴近地面,一寸一寸的轻轻抚过,一点也不介意被弄脏小手,甚至因为这样的接触而缓缓露出了笑容,但又因为长时间的难过,那弧度弯的很艰难,完全不想她平日里大大咧咧说来就来的喜悦。
那一双萌萌哒的大眼睛再次有了星星点点的光芒,只是这一次还闪烁着让人心疼的水光,原先空洞的瞳孔里仿佛看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尽管牵强却又无比虔诚,发自内心。
她,听到了煜煜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