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充满敌意的面试
张飞飞再度出现，是一个很一个很意外的清晨。钟喜悦正准备出门去面试，刚刚走到楼下，觉得鞋子和衣服的搭配不太适合，考虑是否要回去换一双，就看到一个女孩蹲在地上，脚边是一个很显眼的行李箱，无助且凄凉的样子，似乎是个不幸被房东驱逐出门的可怜人。
女孩看到钟喜悦下来，抬头对着钟喜悦微笑，才认出来，竟然是张飞飞。
这微笑有点招牌式的意思，无公害，很热情，让人难以抵抗的坦然。
“嘿！”张飞飞看到钟喜悦，高兴地站起来，满脸笑意，完全不像是被假设中的倒霉蛋。
“你怎么在这里？”钟喜悦有些奇怪，并且再次注意她脚边的行李箱。
“我在等你呀，终于等到了。”
“等我，为什么？”钟喜悦忍不住看了看时间，离面试的时间只有一小时不到，就算路上不堵车，可能也有迟到的风险，已经没有时间上楼换鞋子或者跟人聊天。
“你要出门吗？“
“是啊，有个面试。“
“哦哦……那没关系，你先去——我等你。“
钟喜悦很意外地说：“你找我是有事吗？“
“也没什么啦，没什么，你先去忙，一会忙完了再说。“
“可是你坐在这里？等我吗？“
张飞飞非常乐观地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先去忙，等你回来再说好了。“
钟喜悦也是着急要走，也顾不上追问太多，简单地跟张飞飞寒暄了一下，就打算去面试了。
可是走出去几步，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张飞飞一个人很孤独地低头守着行李箱，背影很瘦削，看上去有些凄凉，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脚步停了一下，但想到今天的这个面试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不想耽误，因此快步走到了停车场。
车缓缓开出小区，不知道为什么交通有些堵塞，在小区出口处，一直塞着不能前行。
钟喜悦有些着急，不断地张望，不知道前面是否发生了交通事故，却在后视镜里看到张飞飞拖着行李箱被一个保安样的人驱逐着，正不情愿地走过来。
钟喜悦拉开车窗，向张飞飞挥手，本来一脸愁容的张飞飞看到钟喜悦还没走，立刻高兴地跑过来。
“上车吧。“
“方便吗？“张飞飞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上了车。
这时候，前方的交通状况也已经缓解，车终于可以开出去了。
“真是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你不会生气吧？“张飞飞在后座一个劲地向钟喜悦道歉。
“你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带着行李箱出来了？“
“一言难尽，不要坏了你的好心情，等你忙完了，有空我们坐下来再说吧。“
“你现在说吧，我有些担心。“钟喜悦一边开着车一边问。
张飞飞说：“长话短说就是，我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来了。”
“啊……”
“现实比我想象中残酷，本来以为很快就可以找到工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但是，找工作真的比我想像中困难呢。”
“你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
“有打算回家去吗？”
“回家啊，不行啊，回家就代表失败了……我不能失败。”
“失败？”
“是啊，恋爱失败了，工作也失败了，人生失败了，灰溜溜跑回家去，该怎么面对这么多失败呢？”
钟喜悦说：“回家也未必是失败，失恋也未必是失败，不要给自己那么多沮丧的定义吧。“
“你不会理解我的痛苦的，因为你一直生活在成功中。“
钟喜悦哑然失笑，成功？只是自己不愿吐槽，她的人生才真正是一个大写的失败。
“你不会怪我吧？贸然跑来找你……“
“怎么会，能再次跟你见面，我挺高兴的，只是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些状况。“
“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朋友，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除了找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你愿意帮我吗？“
“能力所及的话……“
张飞飞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人，你能不能……暂时收留我几天。“
钟喜悦没想到张飞飞提出如此夸张的请求，一个不留神，差点撞车。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但是我保证，只要找到工作，我就立刻搬走，绝对不会一直麻烦你。“
钟喜悦说：“如果你是需要我帮你送到车站，甚至帮你介绍工作，我都可以接受，收留你？抱歉，我可能做不到。“
“我可以先欠着房租，等我找到工作一起还给你，可以吗？“张飞飞可怜兮兮地看着钟喜悦，让人无法拒绝的表情。
“真的不可以，我现在跟你状况差不多，也是在找工作，很不顺利，生活也受到了影响，如果这个月再找不到工作，我恐怕也要流浪街头了。”
“那我们至少可以做个伴，是不是？我可以帮你义务打扫卫生，帮你做饭，帮你收快递，帮你……反正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只是暂时需要一个落脚点，但我相信我很快就会找到工作，很快就可以摆脱困境，求你帮我一次吧！”
钟喜悦内心是挣扎的，看到落难走投无路来投奔的张飞飞，从内心里她很想帮她一把，可是她又真的不能接受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来自己的世界，她有自己的空间需求，有不愿被打扰的自私，就算是非常亲密的朋友，她也很少留人过夜，这是她需要有的安全距离，可是面对这个过于热情，太轻易揭开人与人之间微妙面具的女孩，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上次她们见面，也是她以撕裂一切的姿态才获得求生般的逃离，如今她要再次挑战自己，把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带到自己的家里，来帮助她渡过难关吗？
她自己的难关该怎么渡过，谁来帮她呢？
快要到面试地点的时候，钟喜悦停好车，对张飞飞说：“你在车里等我一下？或者你找个咖啡馆之类的先休息，我面试完了再说。“
张飞飞说：“我在附近等你吧，你面试完了告诉我。”
张飞飞带着行李下了车，还是保持微笑地看着钟喜悦。
钟喜悦说：“那我先去面试了。”
“嗯，祝你成功，不，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呀，我的事情没关系，就算你不愿意帮我，我也不会怪你的，只是……你是我最后的一盏灯，阿拉丁神灯，是否可以如愿，我都感恩。”
说完，张飞飞对着钟喜悦挥了挥手，作势要告别。
钟喜悦转过身去，竟然有一丝伤感，仿佛一种很熟悉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她忍着没有回头看。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大厦，赶在约定面试时间的前五分钟到达前台，虽然心情多少被从天而降的张飞飞影响了一部分，但是能保持没有迟到，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整理了一下心情，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于是急忙站起来，向会议室走过去。
面试官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中年男子，看到钟喜悦走进来，起身跟她打招呼，并示意她坐在对面。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浮现出一个不怎么善意的微笑。
“钟喜悦？”
“嗯，是我。”
“说说你的经历吧。”
钟喜悦很意外，因为她看到他正在翻阅自己的简历。
钟喜悦说：“我的简历上面就是我的经历。”
面试官看了看她，笑了，说：“怎么，你第一次面试？”
“不是，我是说，我的基本经历，您不是都看了吗？”
“我看到的是冰冷的文字，现在既然是人在眼前，你不应该做一个生动的自我介绍吗？”
钟喜悦说：“好，我叫钟喜悦，毕业三年，只有一份工作经历……“
“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面试官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平时？……“钟喜悦很意外，”您是说我工作之余？“
“是啊，除了工作，你都是怎么安排你的生活呢？”
“我的工作占用了大部分的时间，平时私人的生活安排比较少。”
“可以理解你是个比较无趣的人吗？”面试官的笑容让钟喜悦觉得很不舒服。
“可以这么说吧，我确实是个很无趣的人。“
“好，那么，你认为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呢？“
“……我想说，我会百分百投入到我的工作中去，事实上，这三年来我也是全部的精力都用于工作，我想我的认真，负责是我最大的优势。“
面试官摇摇头说：“我不这么认为。“
“……“钟喜悦不解地看着面试官，完全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在我看来，一个不会生活的人，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员工。“
“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说我不热爱生活，只是工作确实很忙，我的大部分时间也确实是安排给工作了。“
“一个不会调配娱乐和工作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创意者呢？“
“我不同意您的观点。“
“我刚才问你，你平时的生活是什么，你居然完全回答不出来，这令我觉得很意外。”
钟喜悦说：“那么，您平时的生活是什么呢？”
“我？”
“对，我想知道一个很会生活，很会调配娱乐和工作的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面试官露出了优越感的笑容，说：“我的生活，当然是很丰富的。平日的时间，不管再忙，我也会抽出时间去游泳，去打保龄球，去健身房，保持身材，只有好的身材，才可以有自信去面对人生。”
“我想，等我40岁的时候，我也一定会有这样的人生观。”
“什么？40岁？？”
“对，我很欣赏您，人到中年依然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在我的概念里，我以为这些日常并不属于生活的范畴，原来到了您的年纪和认知里，保持身材这些称谓值得炫耀的内容。”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是说，在我这个年纪，不用怎么刻意保持，身材和精神状态都在线的，至于您所说的游泳保龄球这些，这并不是我以为可以拿出来讲的生活内容，所以，我们可能在眼界和认知上，确实是有一定的差距。“
面试官本来想打压一下钟喜悦，没想到几句话就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曾经做了三年主播，难怪伶牙俐齿，不过，你觉得你这是面试的态度吗？“
钟喜悦也微微笑笑说：“从我进来到现在，您也没有表现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职业素养，甚至连专业的对话都没有一句，如果您需要通过面试来寻找存在感，我想您的生活一定特别糟糕，我觉得很抱歉，我不想再浪费我们的时间。“
“你！“
钟喜悦起身，礼貌地告辞，说：“生活的内容可以很丰富，生活的质量也可以很高，这些只是取悦自己就好，不要再拿来跟任何人兜售这些东西，你的养生之道只只适合你自己，并不适合那些比你小20岁的年轻人。“
“钟喜悦，我本来很看好你，面试也只是跟你随便聊聊，顺便考察一下你的抗压能力，没想到你这么嚣张，难怪你的节目夭折了，我看你做人是很有问题！“面试官气得拍桌子指着钟喜悦说。
钟喜悦说：“没错，我确实是很有问题，我不喜欢周旋，也不愿意妥协。“
“很好，那你就孤独终老吧，也别找工作了。“
“谢谢您的祝福，也希望您好好保持身材，保持愉快的身心，再多霸占职场几年，再见。“
钟喜悦说完，一鼓作气地离开，身后传来面试官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很爽吗？
确实很爽。
可是爽完了呢？
爽完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