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安侯夫人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按照习俗，丧事不易大办。
李慎初又特意问过沈月照的意见，最后葬礼一切从简，尸体在灵堂停放了三天，不时有人前来祭拜。
第三日下午未时，是死者出殡的时辰。
李家的族亲只剩下一位，早已与这边断了联系。而妻族这边，倒是有两位姨母，一位是当今皇后，她素来和这边不亲近，所以一直没有露面，只派人过来哀悼了几句；另一位则是邺国公府的大夫人，那边也因为退亲的事情，与侯府渐渐生疏了联系，直到最后一日，宁和郡主才带着一双儿女过来露了个脸。
从头到尾，沈月照都没有参与进去，毕竟那是她自己的葬礼。
棠棣不知其中的内情，只是觉得依主子的身份，应该去祭拜一下，免得惹来闲言碎语。奈何主子不听劝，她巴巴的磨得嘴皮子都疼了，主子还是油盐不进，最后只能作罢。
“阿棠，前院的动静似乎小了很多，可是把夫人送走了？”沈月照坐在凉亭里，下面是一片池塘，不算清澈的水面下，偶有鱼儿摇头摆尾地游过。
棠棣将将出去打听完消息，人还未在亭子里站稳，便听见了主子的询问，许是点了点头。
出了这道门，入土为安后，在这世上她就只能成为沈月照了。
“走吧，咱们也回去吧。”沈月照惆怅地叹口气，身上往花园外走去。
前来祭拜的人本就不算多，此时棺木一送走，侯府便冷清了不少，只有入眼皆是缟素，就连下人们也都换上了素白的衣服，在府里走来走去，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生疼。
沈月照莫名地感到心浮气躁，“阿棠，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也不等对方的回应，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间，人已停在“听雨观荷”门外，她在原地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万分熟悉，门外的府卫已经被撤走，它已不再是府里的禁地，可今时今日的它却比以前还要显得冷清孤寂。
沈月照沿着鹅卵石铺出来的小径往里走，她没有进去绣楼，而是转了个弯往后面走去。
那里有一片特意开辟出来的花园，连接着一处高台，坐在高台上时既可以吹风纳凉，低头看去时，又能欣赏到一番美景。
那里有浅池游鱼，怪石嶙峋，以浅池为中心，各种四季常开的花草往外层层铺开，有四季秋海棠、琴叶珊瑚、黄槐决明、夹竹桃等等，经过花匠们的精心布置，看起来格外地赏心悦目。
其间还有一架秋千，此时正随着细风轻轻摆动着。
沈月照缓缓靠近秋千，近了才发现徐嬷嬷竟然也在，她正用帕子擦拭着秋千，模样格外怜惜。
“嬷嬷。”
她的声音很轻，却还是让徐嬷嬷的身子僵了一下。
“沈娘子。”徐嬷嬷转过头，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眼睛微微肿着，俨然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
沈月照心口一揪，忙上前将人扶到秋千上坐好，双手按在对方的肩头上，语气轻柔地劝道：“嬷嬷节哀，就算是为了让夫人安心，您也千万要保重身体。”
徐嬷嬷反握住她的手，扬起头对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而后露出一抹堪称慈爱的笑。
“我原想着，等夫人哪天去了，我也随她一道走，这样我还能继续照顾夫人。”
沈月照一听此话，立马握紧对方的手。
徐嬷嬷反而一笑，不甚在意地拍拍她的手，让她不要紧张，“我这一生都陪在夫人和二小姐身边，她们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如果没了她们，我活着也是索然无味。只是现在，我忽然又有了活下去的期望。”
“嬷嬷能想明白是好事，人没了也就没了，您看重夫人想要追随她，可夫人又何尝不惦念您，想您好好活着。”沈月照劝道。
徐嬷嬷点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沈娘子能这么说，我便安心了。”
沈月照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眨了眨眼，奇怪地看着她。
“沈娘子可知，侯爷当初为何会答应纳妾？”徐嬷嬷点了点她的手，又抛出一句意味不明地问题。
沈月照摇摇头，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后来她终于找到一种合理的解释。李慎初向来有野心，他现在虽然如愿继承了侯爵，但难免不会生出更大的野心。正巧此时夔国公府的三小姐想要嫁给他，他为了拉拢国公府成为他在官场上的助力，只能勉强自己应下婚事。
“您知道夫人的名讳吗？”徐嬷嬷反问了一句，看到对方脸上有一瞬地僵硬，她又继续说道：“李月照，和您同名。”
沈月照心头一颤，她下意识选择质疑，“难道嬷嬷想说，侯爷之所以答应纳我为妾，只是因为我与夫人同名吗？”
“侯爷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则，唯有事关夫人时，他才会变得毫无底线。”徐嬷嬷一直盯着对方，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可是她看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不免有些失望。
“当初国公爷亲自来侯府提亲，前前后后总共来了五次，前四次不管国公爷如何提条件，侯爷都坚决拒绝了与您的亲事。直到最后一次，国公爷带来了您的庚帖，侯爷看了之后，忽然就应下了亲事。”徐嬷嬷看着她说道：“沈娘子慧心巧思，您应该能明白老奴的意思。”
明白？她要明白什么呢，一个内心满是权欲的豺狼虎豹，生来便会对猎物露出可怕的獠牙，他们没有感情，只会不断地侵略。
“嬷嬷，您对我说这些，合适吗？”沈月照抽出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对方，“这门亲事本就是我苦苦求来的，为此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您现在也要在我心口上插一刀吗？”
徐嬷嬷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好像不明白她会是这种反应，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老奴说这些，是想解开您的心结。”
“心结？嬷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月照皱眉。
徐嬷嬷忽然站起来，变得有些激动，扶上她的肩膀，颤着声音问道：“月儿，你现在连嬷嬷也不肯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