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打过招呼，晚饭很快便准备好了，一家人上了桌，照例是程稚心坐在季宸宁身边，季疏雨对面，但这次再没有人给她甩脸色了。
“尝尝这个。”
季宸宁自顾帮人夹菜，首座上季北城瞥了眼妻子的脸色，干咳一声率先打破有些沉闷的氛围：“宸宁啊，刚才一直谈公事，还没问问你们这次怎么这么久没回家来呢。”
“有点事要忙。”
季宸宁擦了擦手，与程稚心对视一眼才道：“上次匆忙离开也是因为这件事，心心的妈妈联系上了。”
如果阮湘没有恶意的话，这算得上是件好事，本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果然，闻言桌上几人先是一愣，随后都笑起来，季疏雨更是笑着抱怨：“这么大的好消息，怎么早也不告诉我们？”
鲜少能在季家人面前做焦点，程稚心有些无措：“我，就是，刚接触她，感觉像陌生人一样，还不如夫人给我的感觉熟悉呢。”
她一时紧张脑子有些短路，话说完才意识到有问题。
这本来是想说她对阮湘的陌生感甚于对沈曼云，但加上身份问题，怎么听怎么像在说她觉得沈曼云比起阮湘更像她妈妈呢！
可她又不知道是大家都这样想还是自己太敏感，万一别人没这么想呢？怕越解释越被误会，一时低着头不敢说话，倒是忽略了沈曼云的脸色。
后者先是因她那句话一愣，随后便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饭，只是从之前进门开始一直拧着的眉头已经松缓了些许。
季疏雨眼尖的看到了自家母亲微变的表情，突然道：“哎呀妈，您看程程姐心中您还是最重要的，就别不高兴了。”
这句话说得突兀，被她点名的两人都愣了下，随后沈曼云一伸筷子敲在了人头上：“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饭堵不住你的嘴？”
而程稚心则是忍不住去看沈曼云，又赶在对方看过来之前收回了目光，心中却是有些高兴。
虽然沈曼云看上去对季疏雨这句话有些排斥，但到底并未出言反对。
她本还害怕沈曼云因为她之前将其放在跟母亲同等的位置上，觉得她真将自己当成了季家儿媳认不清身份而恼怒，却没想到对方在意的完全不是这个点。
想到之前季疏雨还说过沈曼云问及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过老宅……难道在沈曼云心中，她的位置已经这么重要了？
她这边心绪不受控制的乱飘，只是怎么都是好事，面上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来，而这无意识的笑意落在沈曼云眼中，反而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到底是季家的当家主母，沈曼云面色一冷气势便带了出来，放下碗筷淡声道：“在餐桌上傻笑些什么？没规矩。”
季宸宁下意识的想护着人，却被回过神来的程稚心拉了下袖子，扭头就对上了人安抚的目光。
好容易跟沈曼云的关系缓和了些，可不能再因为季宸宁偏帮她退回原位。
见儿子没开口护人，沈曼云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不少，再开口时虽然依旧淡漠，但好歹算得上是关心了：“你那母亲，怎么现在才找过来，以前干什么去了？”
这话问的毫不留情面，但说实话季宸宁与程稚心都怀疑过阮湘的居心，因此这会儿倒是并未觉得被冒犯，程稚心还好声好气的帮着阮湘解释了几句。
不过大都是阮湘一面之词，因此对上沈曼云这个彻底的“外人”，这解释的力度便轻了许多。
见程稚心不再开口，她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这你就信了？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就你现在的身份，你这个母亲回来找你，可能并不是因为母女感情。”
“我明白您的顾虑。”
何止是沈曼云，就连程稚心今天之前对阮湘也是抱着一份怀疑的，但是现在那点怀疑已经完全褪下去了。
她也没犹豫，把照片的事说了出来：“照片上的日期是97年，如果她是最近听到消息才来找我的，应该不会有那张照片，所以我觉得，她当年应该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她应该还是爱我的。”
餐桌上沉默下来，季疏雨更是听得红了眼圈，毕竟一个靠着照片撑过对女儿二十年的思念的母亲，实在是让人心酸。
却没想到不多时，餐桌上的沉默却是被沈曼云嗤笑一声打破的。
“一张照片？不是我说，那日期是她自己写的吧？别说97年了，就是多写几年你还能鉴定出来？”
程稚心一愣，随后有些急迫的辩解：“可是那张照片上的确是我，后面的老福利院也在多年前被烧毁了，根本不可能伪造！”
“照片可能是真的，毕竟与她认回你之前能得到的利益比起来，找这张照片花费的精力可能只是九牛一毛。”
沈曼云像是丝毫不知道“婉转”二字该怎么写，直接回了程稚心的辩驳。
后者则是半晌没出声。
因为沈曼云的话，她根本反驳不了。
看到照片时她太过震惊，随后又接到了季疏雨的电话，一下午根本没有好好思考的机会。
其实刚才沈曼云提到造假的时候是将她潜意识中的怀疑点破了的，所以她才那么着急的想替人辩驳。
可现在却是辩无可辩。
“好了好了，饭菜都凉了，先吃饭。”
季北城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沉凝起来的气氛，只是接下来得餐桌上再没有了之前其乐融融的氛围。
虽然知道沈曼云只是理智的分析，程稚心的情绪还是不免地落了下来，季宸宁也有些埋怨母亲丝毫不顾及爱人的心情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吃完饭后两人没待多久便一起离开了。
季疏雨亲自泡了杯茶递给自家母亲：“妈，来消消气，哥和程程姐没有怪你的意思，您也……”
“他们还怪我？自己没脑子被骗，别人说一句都不行了？”
沈曼云眉头一竖，连自己儿子都骂了进去：“我看你那大哥也是，脑子都被情情爱爱的给吃了！”
显然是真生气了。
见人这样季疏雨也不敢再劝，只能老老实实顺着母亲的话安抚，好半晌才见沈曼云起身：“我上楼歇会儿，你也别玩太晚。”
季疏雨忙应下，没等放下茶杯就有听人开了口：“对了，程，她那个找上门来的便宜妈，去给我查查什么情况。”
闻言季疏雨顿时眼睛一亮：“妈，您是担心程程姐吧？”
“我是担心你哥被连累！”沈曼云依旧没好气，“要是真被我知道她敢打季家的主意，看我怎么收拾她！”
“明白！”
季疏雨好言好语的将人哄上了楼，忙拿出手机给大哥汇报最新情况。
收到消息的时候季宸宁正挂断宋豊的电话，扭头看见来送茶的程稚心，索性将人叫过来同看，笑道：“妈这个人还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她生气。”
程稚心咧咧嘴，只是笑的有些难看：“我明白，她是不想让我最后知道被骗的时候心理落差太大。”
季宸宁本想说“不一定会被骗”的，但是想想宋豊刚才打过来的那通电话，最终也只是抱了抱人，什么都没说。
照片到底是真是假没有定论，但程稚心最开始因为震撼被激出来的感情却是已经渐渐消退了下去，对阮湘的态度也回到了最初，亲近且保持距离。
“妈，这是刚送过来的。”
季疏雨瞥了眼桌上随意对着的那几份资料，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沈曼云的眼神瞥都没往这瞥，只惬意的看着外面的流云，随后应了一句：“还没时间看呢，放着吧。”
见人明显是不想讨论这事儿的样子，季疏雨虽然着急，可也只能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而自那日之后，她倒是真的弄了不少阮湘的资料，但送到沈曼云那儿之后全都如石沉大海，一时她也搞不懂自家母亲到底有没有对这事儿上心了。
她没有多问，因此并不知道就连沈曼云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理智上她本不应该管这件事，因为她本来就不满意程稚心跟自家大儿子混在一起，既然他们俩最终肯定要散，那程稚心的母亲到底什么心思跟她更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她却忍不住去翻季疏雨送过来的那些资料，甚至看到阮湘当年扔掉孩子后嫁进去的那家人时还特意留意了下，得知那家人近年来生意越做越差，更是心情复杂。
正是因为她对阮湘的判断不会被情感干扰，再加上这么多年的经验下来，所以才更容易看到被程稚心忽略的一些消息。
这两天收集到的一切证据都表明阮湘找上门来显然是别有所图，但她现在对程稚心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怨恨，甚至还有些可怜这孩子。
尽管不承认，可潜意识中她还是希望那孩子找回真正爱她的家人的，但是现在看来，阮湘显然不是那个能真正让人放心的选择。
沈曼云看着资料上那个打扮光鲜却难掩眼中精明的女人，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