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完了？”
见夏月不再说话，秦未南忽然出声问她。
“嗯。”夏月低应一声。
“那还要坚持离婚吗？”
夏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有些生悲，他真的只是为了留住这段婚姻，为了他当初主动要求联姻的秘密？
“如果我坚持呢？”
“你会吗？”
……
因为秦未南否认自己的话而不依不挠的夏月，此刻在面对他如此直白的询问时，竟然哑了声。
她想说会，可是那个“会”字如何都说不出来，心中的不舍，是她无法说出口的原因。
她想说不会，却又不敢轻易开口，怕一出口，就再也没有了退路。
而背对着秦未南，夏月甚至不敢去想象他此刻的表情，是认真还是戏谑，是微笑还是平静……
“也许一切很突然，也许你认为我只是因为某个目的，但我想说的已经说了，你想听的也已经听到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夏月不敢奢求在他当着另外几人的面向自己“表白”，以及昨晚和自己一番长谈过后，两人的关系就会有怎样飞速的变化。只是在清晨对上他的目光时，她忽然清楚的意识到，即使他嘴上说着爱自己，并且告诉自己他是认真的，但有些实质性的东西依然不会因此而发生任何变化。
“早……”夏月不太自然的抽了抽嘴角，神色里有尴尬划过。
“早！”秦未南应她，微微扬起的唇角，似笑，夏月却知道那并非来自内心。
或许，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肌肤动作罢了。
一起出现在餐厅时，乔佩云抬眼扫了他们一眼。
夏月和秦未南表现得自然而平静，就好像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吃到一半，夏月忽然唤了乔佩云一声。
“妈。”
“嗯。”
“我想过了，你说得对，我和未南的婚姻是恋爱的过程，所以……”
夏月羽睫轻垂，虽然话没说完，但谁都听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尽管昨天晚上在面对秦未南的询问时，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可是对于她现在的表现，乔佩云是欣慰了，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至于秦未南，他对此并不意外。
“你能想明白，我很高兴，既然决定了，就好好过日子！”
一句好好过日子，夏月竟有一瞬觉得，自己和秦未南就是真正的夫妻，离婚，只是两个人的一出小插曲。
而所谓东家欢喜西家愁，听罢夏月的话，乔佩云是放了心，一旁的林慧和秦未池就没那么好心情了。
只是碍于场面，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
“是啊轻瑶，俗话说‘百年修得共枕眠’，离婚这种事千万不能冲动。”
夏月蹙着眉看了她一眼，心中疑惑。
明明前两天还在劝自己离婚，这会儿怎么又似乎反过来了？
不过想想，毕竟乔佩云和秦未南在，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还说着劝离的话。于是夏月也不再多想。
上班的途中，夏月坚持在公交车站下了车，秦未南执拗不过，只得依了她。
坐在公交车上，夏月一直反反复复的想着从昨晚晚餐时便开始发生的一切，最终却是一声叹息。
她终究还是舍不得放手。
林慧坐在秦未池的办公室里，眉头紧皱，表情忿忿。
秦未池倒了水过来递到她面前，笑着安慰她：“行了妈，咱们有两年时间，这次离不成，那就再等下次。再说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吗？”
“未池啊，这种事当然是越快越好，夜长梦多，时间长了，万一未南动了真感情，要他们再离就难了。更何况现在轻瑶已经爱上未南了！”
如果说错过夏月第一次提离婚的机会让她郁闷，那这次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失败则让她气愤烦躁。
“你觉得哥会爱上她吗？”
“感情的事情谁都说不准，难道你昨天没听到吗？未南亲口说不同意离婚的原因是因为爱她。”
想到昨天的事，林慧心里那个郁闷啊。
“妈，你看你，平时都那么冷静，这次怎么反倒变得这么急躁了？你不是说过吗，要让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死心塌地，那就给她希望，给她制造爱情的假象。你也不想想，当着我们的面，你说哥敢说同意离婚吗？那如果不同意，你又觉得他有什么理由能够说服轻瑶？”
秦未池冷静的分析，林慧听罢，略一思索，眉头很快松开。
见状，秦未池又继续：“不过要再用挑拨感情这一招，应该是很难了。早上轻瑶那番话把她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我想信就算哥不是真的爱她，她暂时也不会因为这个再动离婚的念头。
“那怎么办？”林慧问。
除了从夏月下手，她真想不出来她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施。
“没关系，这事儿暂时就先搁一搁吧，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最近华笙有些事务要处理，我也没那么多心思想这些。等忙完这一阵再说。”
“也好。”林慧点点头。
既然一时想不到别的好办法，倒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情况。反正这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很多，花点时间说不定能找到一击致命的，那就是事半功倍的效果了。
*
秦未南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捏着眉心走到落地窗前，扫了一眼明朗的窗外，目光竟是不经意的落在定远大厦的楼身上。
他定定的看着那幢时尚的高楼，竟是仿若能够穿透厚重的外墙一般，眼前浮现出夏月工作的画面。
她现在一定皱着眉头埋在文件堆里忙得晕头转向吧？
想到她忙碌的样子，秦未南忍不住轻笑一声。她可真是让自己刮目相看啊。
他压根没有想过她会进入定远，并且似乎还工作得不错。
下班的时候，秦未南主动去接了夏月下班，并且随后的几天，他几乎天天如此。即便遇到她加班，他也会问好时间，然后准时的等在她的楼下。
而两人相处时，尽管说不上有多亲密，可是比起之前的淡漠疏离，却是多了几分平静。
这是夏月以前一直的期待，可是当这种期待突然变成现实的时候，夏月却又发现，如果可以再选一次，她宁可回到从前。
因为对她而言，有些期待一旦成了真，就是尽头。
对于秦未南，她无法再期待更多。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和秦未南在一起的时候，虽说看似两人关系融洽，可是只有她知道，彼此之间的距离比起以前相隔更远。
秦未南会表达对她的关心，似乎在努力的想要表现出一个不同的自己，但夏月知道，这或许是因为他在人前说的那句话，不想让人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夏月也不多说，尽量的配合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伪装的自然下，那难言的尴尬。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
这天下午下了班，秦未南的电话又准时打了过来。
“晚上要加班吗？”
熟悉的开场白，就像最近他雷打不动的电话一样。
“今天不用。”
“那下班后老地方等我。”
“好！”
眼看快到夏月下班的时间，秦未南取了外套拿了车钥匙便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驱车来到定远门口，时间刚刚好。
看着从大楼出来的定远员工，秦未南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人群，像是生怕把夏月漏掉一般。
而夏月刚出大门，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等在路边的他的座驾。
和同事道了别，她快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最近定远是不是在大赦？”
刚上车，秦未南就略带调侃的问了一句。
夏月一时没听明白，疑问：“什么意思？”
“不是大赦，你怎么会最近都没怎么加班了？”
反应过来，夏月忍不住笑了笑。
“那还能天天加班吗，我又不是机器人！”
“我看你跟机器人也差不了多少了。”秦未南依旧微笑着说，接着又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最近无论是接送她上下班，还是请她吃饭，都是秦未南常做的事。夏月习惯之余，依旧努力的掩饰着自己真实的内心。
“好好的怎么又要请我吃饭？”夏月反问。
“如果你不说，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秦未南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开着车驶往他早就想好的目的地。
君如意的门口，秦未南停好车，带她一起进了大门。
这里是他之前就打算带她来的地方，那天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却因为纪远的出现而未能成行，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愤怒。
而今天，他终于和她一起来到这里。
“最近我们在外面吃饭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
刚坐下，夏月就请吃饭的问题继续问他。
秦未南却只是笑笑，“请你吃个饭就这么奇怪？”
夏月咬咬唇，低声道：“不是奇怪，只是——”
“那就行了。”秦未南打断她的话，转而向她介绍：“这里的菜很不错的，我之前就有想带你来尝尝。”
这话他几乎脱口而出，夏月却不由讶异。
“你早就想带我来了？”她问，秦未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勾勾唇角，也不隐瞒。
“是啊。”
“那……是什么时候？”
掩了心中的喜悦，夏月继续问他。
“不记得了，反正有过那么一个时候。”
秦未南不想多解释，或许是因为不想提及纪远的名字。
“那为什么又没带我来呢？”
“临时有事。”
夏月撇撇嘴，故意揶揄：“要是真有诚意的话，哪有这么多借口啊。”
“所以今天补回来。”
菜品一一上齐，夏月望着面前的美食，口水在喉咙里咽了一次又一次。
席间，不同于之前的闲聊，两人都很少说话。
只是夏月边吃，边忍不住拿眼偷瞄秦未南，而秦未南则是垂着眼眸，只顾吃饭。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夏月的目光，眉心的地方轻轻的凝起皱褶。
夏月知道，那不是对菜品的不满意，更像是一种因为当下的情景而生的反应。
心微微的沉了沉，夏月放了筷子。
“怎么了？这就吃饱了？”
秦未南觉察到她的举动，抬眼问她。
夏月看了看他，却是咬着唇不说话。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开了口，又该说些什么。
见状，秦未南也疑惑的放下筷子。
“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他的敏锐让夏月怔了怔，最后不得不老实的点头。
“你说吧，我听着。”
“未南……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夏月低低出声，“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的。”
“哪些？”
一时未及明白她的话，秦未南反问。
“比如说接我下班，请我吃饭……”
“这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是以前，或许我会很开心，甚至感动。可是现在……”
“现在有什么不同？”
“现在你做这些，只会让我感到压力。”
真实的心情，夏月鼓了勇气表达出来。
而事实就像她说的那样，以前他对自己好，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一句不冷漠的话，一个细微的眼神，她都能开心很久。
但现在，因为他让人无法确定的告白，这些在以前能够令她兴奋雀跃的举动，对她来说，全都变成了压力。
夏月觉得，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履行那句话附带的责任而已。
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是突然，而是我的真心话。”夏月强调。“如果你只是因为那句话而觉得对我有所责任的话，我只想对你说，真的不需要。不离婚是我自己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我也很感谢你在妈和阿姨面前给我面子，但这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而且我也说过了，我……不爱你……”
最后一句话，夏月说得有些迟疑，有些艰难，秦未南也微微一怔。
他没有认真想路夏月提离婚的原因，因为要离婚，对她来说可以有很多种理由，因为她不是沈轻瑶，所以她随时都可以走人。
他当然也没有自以为是到会认为夏月留下是因为对自己有感情，只是听她把不爱说得那么直接，不同于那天晚上只是为了给乔佩云一个离婚的理由而脱口而出的语气。
秦未南竟然有那么一瞬的感觉有隐痛划过自己的心房。
“我很抱歉！”
敛了思绪，他垂了眼眸低低的说了一声。
夏月蹙了眉看着他，只见他随即又抬眼迎上她的目光。
“我很抱歉给你带来的压力，是……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只是随口说说，所以想为自己的言行尽到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会让你感到压力。”
秦未南如实坦承，却莫名感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只是此刻他来不及细想更多。
而他的话令夏月心上一紧。尽管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可是有些话自己假想和亲耳听到却是两回事。
他果然只是为了自己的言行而已吗？
夏月收起心里的情绪，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给他。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也没什么原谅你不原谅你的。真的！你能向我坦承真实的想法，我觉得轻松多了。”
脸上故作镇定，心中却疼痛蔓延。
坦承有时候的确可以令人如释重负，但有时候，也会让人心如刀割。
比如现在，他的坦承，是否是在否认自己当时所说的话？说爱她，到底只是为了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而他之前一直没有正面确认的问题，此刻也终于给了答案。
夏月羽睫低垂，忧伤四涌。
看着她的反应，秦未南一时有些迷惘。
他深深眸光，试图从她的反应里捕捉到什么，可是一眼看去，她却又自如得像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好像自己的举止，真的让她压力重重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秦未南没来由的感到一丝失望。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选择留下？”
“你都真情告白了，如果我还坚持离婚，岂不是打你脸吗？”
夏月藏起所有的情绪，突然调皮的眨了眨眼，笑着回答他。
她知道悲伤没有用，也改变不了现状，那又为什么要让那种情绪占据自己？
秦未南蹙着眉，对她突然的变化显得有些疑惑无措。
“露出这种表情干嘛？我想过了，看在你当众表白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多留你几天，等我找到我的真命天子的时候，再跟你离婚也不迟。”
听她说着最终留下的理由，秦未南微微的扬了扬唇角，可是转瞬，却是一阵莫名的惆怅。
她的真命天子？会是谁……
“未南，既然话说开了，所以我想说，以后你不用特地来接我下班，或者再为我做任何别的事情。你只要做你自己，像以前一样就好。我唯一希望的就是，我们少吵架。”
经过这一次的长谈，秦未南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每天都会去老地方等着接夏月下班，或者主动带她出去吃饭，去某些地方，不过除此之外，他唯一必到的，是夏月加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