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戏台,清芳闸桥,正对着一个水池,一边是柳堤,一边是先前凌霜来时的石子铺路,一个水台,将水池环绕。这里别有一番滋味,有姑娘在钓鱼,放纸鸢,弹琴,博弈,亦有小姐在那书画,百花中,有小姐在扑蝶。
凌霜觉得无趣,可身后的碧落总该带着她见见世面的。“春蓝,这日下热了起来,你去把铭忆抱到禅房去休息,我晚些就过来。”
“是,小姐。””月娥,你也去休息,陪着我大半天了,和画船去休息吧。这里这么多宫女,不差你一个的。”
“是!”
“凌霜姐姐到了!”苏琪笑着迎接她,热络的牵着她的手,往百花处走。一时看到她身后的一身浅色的纱裙,有些飘逸,“这位是?”
“哥哥的侍妾,碧落。”
“奴婢碧落见过苏小姐。”
苏琪只是笑笑了,带着凌霜去赏花,这次又多了些,有些是她少见的,可爱的三色堇,名誉‘花仙’的芍药,那白芍药与粉色芍药最得凌霜喜欢,娇艳的蔷薇更不必说了,花中君子白兰,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五月花神石榴,更有那花中之王牡丹。都说唯有牡丹真国色,确实如此。
凌霜顺着石子路往假山走,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簇耀眼的红花。想不到这种地方也会有这样的鲜艳的花。不过这花期似乎早了些。本该在入秋才开花的。
“姐姐在看什么呢?”苏琪好奇,见她停住脚步。
凌霜指着不远处,“你看,苏姑娘可认得那是什么花吗?”
苏琪走进,仔细的观赏,“这是什么话,竟这么奇特,有花无叶。”
“她叫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很美吧。”
“花叶永不相见,没想到凌霜小姐真是学识渊博,居然能在这阴郁的角落看到这样残艳的花。”
大家看新鲜,纷纷围了过来。“相传彼岸花只开于黄泉,常说它是只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彼岸花如血一样绚烂鲜红,铺满通向地狱的路,且有花无叶,是冥界唯一的花。彼岸花的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让他重温一遍生前。在黄泉路上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得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凌霜解释,伸手栽下一朵。
“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醉里不知烟波浩,梦中依稀灯火寒。花叶千年不相见,缘尽缘生舞翩跹。花不解语花颔首,佛渡我心佛空叹。这彼岸花太过悲切。……”
不知道谁忽然大叫,一条草蛇在小姐们的脚下四处逃窜,凌霜还没回神,被人推了一把,脚下可是石子路,身子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本能的扯一下身边的人,身下的石子搁着疼,一时晕眩,凌霜起不了身。
“血,血,流血了。流血了!”一个宫女大喊。
凌霜猛然回神,碧落,身边是倒地的碧落,那白裙底映着斑斑血渍,碧落额头冒着汗,“小姐,小姐,孩子,救救我孩子。”
“御医,快叫御医。”凌霜大喊,原来她刚才拉扯的是一直在身边的碧落,“碧落,碧落,别急,不会有事了,不会有事的。”凌霜摸遍了衣袖也没找到药,就连金针也没带在身上,看着碧落出血,大家全都向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转,宫女们一波一波的去请御医。小姐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吓软了腿,哪里还记得刚才那草蛇游走脚下惊恐的一幕。
凌霜按住碧落的大穴,不让她再出血,可是一点成效都没有,这,凌霜心里万分紧张,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握着碧落的手,“碧落,碧落,你坚持住,孩子,孩子一定会保住的,孩子会保住的。”
御医赶来,将她移到一旁的角房,凌霜看着众人带碧落离开,而像失了魂一样,昏倒在地,又是一片混乱。
“孩子,孩子,不要啊……”凌霜惊醒,看着熟悉的陈设,已经回府了,看屋外的,已经是清晨,碧落,碧落的孩子,凌霜心心念念着碧落的孩子,掀起被子就往外走,被端药来的春蓝拦住了。
“小姐这是去哪里,快回屋躺着。”
凌霜像看到救星一样,抓着春蓝的手臂,“碧落,碧落的孩子怎么样了,啊,告诉我啊。”
春蓝别看眼,转了话题,“小姐,你这次受了惊,可吓坏我们了,先回屋躺着。”
“先告诉我,碧落的孩子怎么样了,告诉我。”凌霜带着央求。
“孩子没了,御医说,碧落的身子长期喝落胎药,并未养好。再在花园花香浓郁,参杂这一些狼虎之物,已经有滑胎的迹象,再加上摔了一跤,那孩子就更加保不住了。听说是个男孩。小姐,小姐,……”话还未说完,凌霜就急着要去西苑,春蓝见她这样,恐怕是拦不住了,就替她换了一件衣服,披了一件长衫,由画船扶着她去。
进入寝室,传来低低的呜咽声,如同受伤的猫儿一样哭泣,房中黑压压的站了不少人,那周嬷嬷坐在外堂,哭泣着,一旁的嬷嬷丫鬟们安慰她,“嬷嬷别太过伤心,身体要紧,碧落还年轻,还会有的。”但是知情的人都知道,碧落、画扇两个侍妾,每次侍寝定要喝落胎药的。
“就是,还会有的。”
“如果不是小姐,那孩子怎么会没了,谁不知道小姐一直记恨碧落的。”画扇直言。碧落原是凌霜的丫鬟,后来成了凌寒的侍妾,虽然她也故意为难过碧落,但是却没想过要害她,深宫大院里少不了那些嚼舌根的人,况且凌霜和碧落关系确实不好,碧落日日请安,凌霜也是避而不见,只是偶尔送去一些养胎的药而已。
“闭嘴,再给我听到你们乱嚼舌根,就割了你们的舌头。”聂桑指责道,众人唯唯诺诺的应下。
凌霜沉步上前,聂桑出来了,颓着眼眸,轻拭眼角的泪水,见到凌霜,“你醒了!”
“碧落她,她……”凌霜有些胆怯,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到那细细碎碎的哭声,心里揪的更紧,压着心口,万分沉重。
“进去看看吧,这事,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事发突然。”聂桑反倒安慰凌霜了。
踏进内室,只见凌寒难得耐着性子劝碧落,碧落面色枯槁,身子如轻羽无力的靠在凌寒怀里,轻声哭诉,犹如游丝,一句句敲痛凌霜的心,“少爷,是碧落没用,没能保住孩子。没能保住少爷的长子啊,少爷!”
凌寒擦去她额头的冷汗,“养好身子,以后会有的。”凌寒对于突来的孩子,有了一丝喜悦,但是没不久,还未理清情绪,在他试着去接纳这个孩子的时候,孩子就没了,这忽起忽落,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转眼看见凌霜进来,微微将身子往外撤了些,惊到了碧落,碧落此刻也发现凌霜进来了,一时呆滞。
凌霜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只能劝解,“碧落你还年轻,还会有的,先养好身子。”
“小姐。”碧落推开凌寒,跪在凌霜面前,“小姐,小姐,碧落求你了,千错万错都是碧落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冲碧落来,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啊,小姐,为什么啊,就因为那孩子是庶长子。”
碧落的责问,一句句打在凌霜身上,让她无力反驳,也无力辩解。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就算他是庶长子,也一点影响不到铭忆少爷的地位啊,为什么,碧落千盼万盼盼来的孩子,小姐为什么就容不下碧落啊。……”碧落越说越过分,凌霜心口绞痛,难以呼吸,凌寒发现凌霜的不妥,连忙扶住他,冷面大喝,“不许如此放肆,我姑且念你丧子之痛,不与你计较,这件事跟凌霜没关系。”
“少爷,你好恨的心啊,若是没有小姐拉扯,碧落又怎会跌倒,又怎么会滑胎。”
“当时的情景急迫,大家都受惊了,不是凌霜的错,再说你身子不爽,本就有滑胎的迹象。”聂桑是跟着她们去的,事后也向他们打探过事情经过,替凌霜辩解。
看着哭泣的碧落,凌霜心有不忍,浑身悲痛,此刻她只想抱着铭忆。推开凌寒,“我在这,碧落也无法安心休息,这里有你陪着,我就先回去了。”又命人将碧落扶上床,“别受凉了。”
“你这样没事吗?爹说你心悸,小心些,才养好的身子,又落病了。”
凌霜笑着说没事,走了一步,脚步轻浮,春蓝抢先扶住她,面带忧色,“小姐?”
“扶我回去吧,我想铭忆了。”
两人回到小苑,凌霜看着熟睡的铭忆,抱在怀中,隐隐哭泣,碧落说的没错,是她害死了她肚子的里孩子,即便是无意的,终归是一条生命。看着怀里的铭忆,想当时如果铭忆在,那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