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多尔衮,瞧你还乐得起来。永和宫里欢声笑语,大玉儿宴请众王宫大臣,一片和气。唯有吉祥躲在角落里,也不斟茶递水,也不露半点笑容,只是死死地盯着多尔衮。哼!果然,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吉祥气得牙根痒痒。
“哀家今日请众位王爷臣工们来,一是为了咱们大清再次风平浪静,二呢,后日便是咱们大清铁骑进驻中原之时,哀家和皇上预祝王爷们凯旋归来。”大玉儿果真是女中豪杰,那番话说得在座的男人们热血沸腾。尤其是多尔衮。入驻中原是他为之奋斗了多年的梦想,而今就要实现,怎能不高兴?“好,咱们为了这天干一杯!”如今的多尔衮已经是摄政王,他的话无人敢驳回。于是,所有的王公贵族都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此去一定要得胜回朝。别忘了哀家和皇上还在这皇宫里盼着呢。”末了,大玉儿柔声说道。那双媚眼忽闪忽闪的,径自向多尔衮脸上飘去。这女人果真厉害。吉祥在一旁静静看着,那媚功无人能敌。再看那多尔衮,好像脸上淡淡的,却没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哼,装什么装!吉祥不屑地瞧了那桌上一眼,正好与多铎的眼神相对。那家伙正幸灾乐祸地对着她笑呢。好!你们兄弟俩本姑娘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于是,吉祥假称肚子不舒服便离了席,一个人跑到了院子里的长廊上。
夜已经深了。天上星星点点,却看不清楚月亮。吉祥望着那漆黑的夜色,发着呆。宫墙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笛子声,幽怨而又绵长。这场景好熟悉啊。吉祥突然记起“金枝欲孽”里不是正有这个桥段吗?可惜,她不是安茜,也不是玉莹,更不是那个狡猾的尔淳。她只是个普普通通,却又糊里糊涂穿越回来的女孩。“唉,我本将心向明月,何苦明月本照向沟渠。”本来想念一首古诗的,谁料开口却蹦出这句话来,也对,现在的她不就是这个心境吗?
“怎么?你把本王比作沟渠吗?”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吉祥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却看到多尔衮正立在后面。他穿着藏青色的团龙袍,多日不见的面容有些清瘦,倒更显得轮廓分明。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吉祥,那亲切的笑容一改刚才的冷漠,“小狐狸,你过得好吗?”
不知为何,吉祥一听到这话,那泪水便有些止不住了。她任凭它们无声地落下。“怎么?在宫里受了委屈?”多尔衮走近她,捧着那张让人心疼的小脸问道,“本王已经叫人关照了宫里上下,谁都不敢对你怎样。”
吉祥想说自己不要这些,她只想知道多铎口里那些话的真假,可是,她又问不出口,只好静静地看着多尔衮。“本王后日便要率大军出征了。或许,这是出征前咱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你不想对本王说点什么吗?”多尔衮想要吻干她脸上的泪痕,却被吉祥躲开了。她好像刻意在躲避。
“你看着本王!”多尔衮不明白这丫头为何今日变得如此得瑟。他语气低沉,“本王此去,虽有胜算,但也有诸多风险,难道你不担心吗?难道你不怕这一别就是咱们的永别吗?”他说道。
吉祥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王爷,你的自信哪去了?再说了,告诉你吧,这次将是改写历史的一次,将是划时代的一次出征,再回来的你便是整个中华大地的摄政王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呢?她心里说道。
“不会。”吉祥说出这句话时,多尔衮像是一怔。这丫头的声音还是那样让人怜惜。“我等你,等你回来。”吉祥觉得自己无法叛变自己的内心。她还是对他有点感情的。或许,这就是女人的弱点。
“嗯。”多尔衮终于绽放开了笑容,他抱紧这个小女人,“等着本王,吉祥,无论怎样,你要记住,本王心里有你。”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啊,有你跟只有你的区别就在于此。如果多尔衮只是个普通百姓,那么他估计会说我只有你,那么吉祥也会欣然接受。但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啊,是大清真正的主人,他那句话是实话,因为他心里要装下太多东西了。而她,却能占住一个角落。
这一刻,吉祥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庸俗了。自己也落入了女人们常有的妒忌里去了。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占有,而是让他更快乐才对。一想到这儿,吉祥突然就坦然了,就释怀了。
“多尔衮,你一定会成功,大清一定会入驻中原。”吉祥说这番话时,那神情,那语气让多尔衮不禁想起了黑山之战的前夜,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当时的她也是这番肯定,而后便是黑山大捷。这小丫头会再次说准吗?
“你怎么这么肯定?”多尔衮不禁问道。“猜的。”吉祥答道。她明白如今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便是山海关的吴三桂。可是,她要怎样去提醒他呢。不能明说,但不说,她又憋得难受。
“好吧。借你吉言吧。”幸亏多尔衮不再追问。他笑看着吉祥,“你这小丫头不在王府了,反而让本王觉得有些孤单。”他再次捧起吉祥的小脸来,“不准动。”为了以防吉祥躲开,他果断地吻住了她。
哦买嘎的。吉祥此时脑里一片空白。这男人,说要就要。真是野蛮。她只好迎接那来得很急的吻。
“这十四哥跑哪儿去了啊?”正当多尔衮的手在吉祥腰间不安分之时,却传来多铎酒醉后的呼声,倒吓了他们一跳。吉祥忙闪到了一边,这个多铎,要是被他看到还了得。幸好他也要出征,自己还能清净好些日子。不然,自己迟早会发疯的。
“喊什么呢?”多尔衮哭笑不得。怎么每次都被十五弟打断呢。望着吉祥远去的背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在这儿呢。”他朝多铎喊道。这个十五弟早已醉得不成样子了。见他偏偏倒到,多尔衮只好走上前去。
“哥,没事躲在这儿干嘛。”多铎虽喝得有些醉,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分明看到十四哥还跟那丫头纠缠不清。“这丫头可真是,到了宫里还不安生。”他嘟囔着。
“瞧你,见了酒就不安生了。”多尔衮真拿这十五弟没办法。说着,他扶着多铎慢慢走去。“哥,你放心,我定能帮你拿下那山海关。”多铎还嚷嚷着。
在宫里的日子过得真是很快。每日除了去永和宫给大玉儿请安之外,吉祥也就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请安的时候,无非也是陪着大玉儿说些无关紧要的闲磕,天气啊,妆容啊,两个女人的话题永远都是这些。但吉祥也能感觉得到,大玉儿对她不像是一般的侍女,好像特别客气,又或是有些戒备。她从来不在吉祥面前提起多尔衮三个字,从来不曾。
吉祥也不多想。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了,自己糊里糊涂地穿越到了这里,也不知何时能回得去。这宫里四处都显得冷清,一群失去争宠条件的女人们,一些无谓的争吵声都十分难见。偶尔,也只能听见福临和麟趾宫贵太妃的儿子博果儿的笑声,或许那才能把吉祥的思绪拉回来。
“吉祥姐姐,吉祥姐姐。”一听这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用问,一定是福临跑到御花园里来了。那时的福临还很小,四岁的小孩子,长得倒是很可爱,他听苏麻的话叫吉祥为姐姐。吉祥忙走过廊桥,蹲下身去扶住他,“皇上吉祥,皇上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啊?”
“我来找姐姐翻花绳。”福临笑道,露出缺了牙齿的粉嫩牙床。不知为何,在吉祥面前,福临总是称呼自己为“我“。“还有我。”这时,博果儿从福临身后转了出来,那个小孩长得虎头虎脑的,也在一旁对着吉祥笑。“原来王爷也在啊。”吉祥忙也拉着博果儿的小手,“好吧,吉祥就陪两位阿哥翻花绳。”于是,她一手牵一个小孩,慢慢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男孩子翻花绳不过是个幌子,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在软榻上打闹起来,而吉祥则在一旁为他们准备点心小食。“皇上哥哥,皇上哥哥,”博果儿年纪更小一些,他被福临紧紧抱住,嘴里不断笑喊着。而福临也不停咯咯笑着。两个小孩天真的容颜真能让人误以为他们是亲兄弟。而谁又能真正想到二十年后的他们却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撕破脸,反目成仇。
吉祥坐在软榻前的凳子上,痴痴看着他们,脑海里却浮现的是历史上真实的他们,他们的命运,他们的一生,其实都不算幸福。皇上也好,亲王也好,都是一颗棋子,一颗不能自由的棋子。
“哥,明天就要攻城了。你怎么还不睡?”经历了浴血奋战,经历了太多的纷争与战斗,多尔衮率领的铁骑大军终于站在了北京城外。就在这个夜晚,他却久久不能入睡。
“多铎,你说紫禁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啊?”多尔衮望着帐篷外的那轮明月,这来自中原的明月确实比关外圆得多,也亮得多。“哥,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那紫禁城的样子等明天我们一声炮响,不就能看到了吗?这时何苦又来想这些?”多铎的确是个粗人,他不明白多尔衮心里的那点情绪,对于多铎而言,什么都没有大清的铁骑来得更快。
“多铎啊,多铎。有些东西是咱们不能抢到的。”多尔衮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哥,我说这段日子你总是这么拽文,弄得自己像个汉人一般,有意思吗?”多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顺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你是不是受了那小丫头的影响啊?我说以前你不这样啊?”
这不提还好,多铎的一席话立刻点燃了多尔衮心底的那份思念。是啊,出来好几个月了,那个小丫头,那个叫吉祥的小丫头,她还好吗?每次大玉儿的书信里都丝毫不提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多尔衮也不好多问。毕竟他和她没名没分。如今,在这个最后征战的夜晚,他才发现,对她的思念有增无减,很淡,但却刻骨铭心。
“哥,你要真那么喜欢,当初又何必把那小丫头送到宫里去呢?”多铎就不明白十四哥所作的事情。喜欢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随时随地在自己身边多好。
“你不明白。”多尔衮深深叹了口气。他转身坐在多铎对面,却不看着弟弟,只是闭着双眼。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哥,这次攻进北京城,你就去求个恩典,让吉祥跟了你不就好了吗?”多铎说道,“睡吧,明儿还有好多事儿呢。”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外。临出门,他又转身说道,“哥,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对待女人这么婆婆妈妈的。”
望着多铎的背影,多尔衮也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娘娘,吉祥姑娘来了。”夜深了,大玉儿坐在御花园的花厅里,见到吉祥走来,忙笑道,“吉祥,这么晚了,哀家找你来,你不会怪哀家吧?”深秋的夜晚,大玉儿只穿了一件薄旗袍,很窄的腰身,大朵的牡丹花,衬着白色的底子,不显妖冶,倒是很好看。她只梳着家常旗头,映着那轮满月,鹅蛋脸上闪烁着一丝光芒。
“娘娘说到哪里去了。”吉祥忙走上前去行礼,“不知娘娘找吉祥来是有何事?”眼前这个姑娘真是明艳照人,犹如天上那轮满月,这让大玉儿心底为之一颤,自己到底是年轻不再了,也怪不得多尔衮会为她而着迷。“坐吧。”她莞尔一笑,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哀家看今夜月色甚好,想找个人陪哀家聊聊天儿,不好吗?”
聊天?吉祥一听这话,冷不丁地发了下愣。她们俩有啥好聊的啊。一个是清初期最美丽最能干的女人,一个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摩登少女,这哪儿跟哪儿啊。好吧,聊就聊吧。反正我也不是没话说。吉祥索性坐下了。
“十四爷来信了。”不妨大玉儿却抛出这么一句话来,这让吉祥的心一下变得柔软起来。她望着大玉儿那双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哀家看得出他想知道你的情形。”大玉儿轻轻的话语在吉祥耳边响起。
一时之间,吉祥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只好默默地坐在一旁。“十四爷他们的铁骑就要越过长城了,就要进关了。”大玉儿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刚劲儿。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坚毅。吉祥心里一咯噔,是啊,就要入关了。历史的车轮又将往前推进了。眼前这个女人就要成为中国历史上横跨三朝的皇太后了。一想到这儿,吉祥抬头注视着大玉儿。
“怎么?怎么这么看着哀家?”大玉儿不禁也看着吉祥笑起来,“吉祥,你不怪哀家的决定吧?”
“娘娘,”吉祥一下回过神来。这个大玉儿不愧是满蒙第一聪明女子,她话锋一转反而让吉祥不知如何回答。“哀家知道你跟王爷的情意,但仍然把你招进了宫。你不会怪哀家吗?”
能怪吗?吉祥也不知说什么。她和多尔衮到底是什么?什么好像都不是。走了那么久,连一封信都没有,她凭什么证明他们之间的情意。“不会。”吉祥轻轻笑了笑。那样子有点落寞。他能跟大玉儿通信,却为何不给她只字片语。这时的吉祥却忘了,在当时那个年代,他们无名无分,多尔衮怎么能给她一句承诺。
“吉祥,或许以后你会明白哀家的苦心。”大玉儿喝了口茶,“在这儿,这个被红墙包围着的地方,其实是最寂寞,最让人难受的地方。那些单纯,快乐,早已随着每天的一声声请安远去了。”
吉祥看着眼前这个依然青春的女人,那时的大玉儿也才二十多岁,却要承受这么多无奈。想到这儿,她又突然觉得作为一个现代女人真的是很幸福的,至少自己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妈妈爸爸心中的小宝贝。“娘娘,别想那么多了吧。”一时,吉祥的现代话又冒了出来。
“想多?”大玉儿似乎有点迟疑,“没有。哀家没有。吉祥,在这里呆久了,或许你就能体会哀家的这种心情了。”说到这儿,大玉儿叹了口气。
这气氛突然变得伤感起来。这让吉祥非常不适应。这好好的月色,这宁静的夜晚,纵然心里相思在作祟,但也用不着这么诡异吧。不行,我得让自己快乐起来。吉祥决定自己找点乐子,“娘娘,趁着这好月色,不如让吉祥为您上一个晚妆吧。”她注视着大玉儿那精致的面容,不禁想起这等事来。大玉儿那美丽的容貌,如果加上吉祥绝妙的化妆技术,那不是惊为天人?
“好啊。”大玉儿或许也是为了活跃气氛,或许更是为了了解这个让多尔衮如此迷恋的女孩,竟然也答应了。于是,二人回到寝宫。吉祥一招一式,极为专业。那时候也没什么睫毛膏,也没什么眼线笔。好像挺难的。吉祥将眉黛用刀片削得很细来代替眼线笔,而那擦脸的油脂是透明的,正好可以用来做睫毛膏。她轻轻抬起大玉儿的脸庞,仔细地描画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天啊,自己居然是在给这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博尔济吉特氏化妆啊。她甚至都能感觉得到她口吐芬芳。
大玉儿的眼睛很明亮,吉祥只用了半眼线就勾勒出了形状。而粉她没有打多厚,只是薄薄的一层,很清亮。然后上胭脂,“娘娘,请您悦颜。”胭脂一定要在笑着的时候打上才好看。过了好一会儿,吉祥才捧出镜子让大玉儿睁开眼,“恩,不错啊。”端详了好一阵,大玉儿才说出这句话来。那摒弃了往日的浓妆,眼睛因为勾了眼线而更加有神,那翘翘的睫毛,那粉亮的脸颊,都透着一股子清新,大玉儿一下就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多谢娘娘赞赏。”吉祥很高兴。“吉祥,以后你就来给哀家上妆吧。”大玉儿的一番话着实让吉祥得意起来。天啊,那岂不是很快这妆容就能流行起来?哈哈哈。想不到这清朝的皇宫里也能流行起思密达的妆容……一想到这儿,吉祥就嘴角上扬。
“是。”不过高兴归高兴,她还是不忘给大玉儿道谢。女人就是这样,一谈起美貌,一说起妆容,就忘了当初的话题。大玉儿拿着镜子不放,好像早忘了眼前这个女孩是自己的情敌一番。两人居然又谈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