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赵景翊和姬璎拜别了伯滔和燕王,踏上了回云秦的道路。
掀开车帘,望着前面的漫漫长路,赵景翊心中有几分感慨。
但目光下移,便看到了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雪凰的背影,赵景翊只讪笑两声,将车帘重新放下。
“话说阿白哥,你的脸怎么肿得这么厉害?”赵景翊好奇地问道。
阿白坐在车辕上,目光死死盯着前面那个英姿飒沓的背影,以至于没注意到赵景翊的提问。
一旁姬璎低声道:“他说好像是练习轻功没站稳摔跤了……”
“但……他这是摔了多少跤啊……”赵景翊担忧道,沿着阿白的目光而去,赵景翊显然找到了答案,不由得讪笑一声,对姬璎耳语道:“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阿白身为习武之人,其听力连一丈内的蚊子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赵景翊和姬璎两人的低声交流更是不在话下。
听了两人的对话,阿白咬了咬牙,脸更黑了几分。
……
北境草原通道打通后,燕昊都城蓟城前往的云秦都城云京的交通便方便了很多。昔日由于北境狼族割据,若想从蓟城前往云京只有路经月苍国的邯阳,然后走水路前往江遥,再从江遥前往云京,这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快捷的路线。
而随着赵景翊和雪凰肃清草原,偌大的北境便成了燕昊与云秦的后花园,加之两国关系日渐升温,这一片曾经道路不通的蛮荒之地渐渐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在两大都护府的照看下,又没有江湖世家的作祟,北境竟然成了一块适合百姓居住的乐土。
而途经草原,由寒州前往云京,也成了蓟城前往云京的新商路。
这一条路,几乎将以往三个月的路程锐减一大半,只消一个多月,便可抵达彼端。
沿着刚开辟不久的商路走了三十几天,一众人终于望见了远方云京高耸的城墙。
河边,一列华丽的燕昊车队正在修整着,侍卫饮着马,侍女洗濯着衣物。
站在河边,看着阔别大半年的故乡,赵景翊猛地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长长吐出。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沐云晨笑问道。
赵景翊听罢,西望而去,默默道:“虽然我出生在西域苍州,但云京才是我们赵氏的家啊!”
听到赵景翊的话语,沐云晨只感觉心中某一处柔软被狠狠的刺痛了。
回想起族人们的惨状与昔日荆潇沐家的辉煌,沐云晨长长叹了口气,眼神中升起几抹无奈,没有仇恨,只有对家族腐朽族人的惋惜。
“若沐家家长有当今陛下之能,沐家怎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沐云晨心里默默道。
赵景翊转过身对着身后马车笑道:“小璎也出来透透气呗。”
身后的马车门帘被掀开,一道娇小可爱身影钻出车厢,美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在确定赵景翊位置后,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接着踏着宫步向两人走来。
与之前不同,现在的姬璎挽起了一头秀发,寓意着她已嫁做人妇,较比之前的青春靓丽,现在的她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但即便嫁做人妇,姬璎骨子里那抹江湖儿女的豪气却不会轻易磨灭。
身后阿白寸步不离地跟着。较比一个月前出发的时候,此刻阿白眼中的剑意凝实了不少,而那如剑的目光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正在饮马的那个白发女子。
或许是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正在低头饮马的雪凰抬起头,一头白丝随风飘扬,对着阿白露出了一个嘲讽似的笑容,接着继续低下头,爱抚着自己的战马。
“你们俩只见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这样一路了耶……”感受到阿白的举动,姬璎有些啼笑是非。她自然从赵景翊和沐云晨那里得到了猜测,不过究竟阿白挨揍的原因为何,恐怕只有赵景翊和雪凰两人知道。
不知为何,当赵景翊的目光拂过雪凰的时候,竟然从那冷傲刚毅的背影中看出了几分萧然。
对不起……
赵景翊心中默默道。
回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赵景翊心中有几分遗憾。
世间安得两全法?
哪怕这是个男权至上的世界,哪怕其他贵族都可以三妻四妾。
但姬璎身为燕昊公主,这一代琴绝;雪凰身为雪狼王女,云秦雪狼侯,北境大将军。两位都是天之骄女,怎么会甘心与他人同侍一夫。
再说了,就算是赵景翊自己,也做不出同时伤害这两人的选择。
哪怕雪凰最开始是一厢情愿,但始终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对于这个武力冠绝天下的女子,赵景翊还是有几分感觉的。
只可惜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赵景翊的怅然,姬璎关切道:“相公,你怎么了?”
“没什么。”赵景翊摆了摆手,收拾了一下表情道:“想起了一个故人。”
只是一个故人吗?
背对两人的雪凰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但转瞬即逝。
是啊,那个故人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我,只是云秦的雪狼侯,北境统帅罢了。
而那个雪凰,早已经在那一晚就随着赵景翊而去了。
昂首,远方高大的城墙融化在雾色里,显得有些不真实。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起回来了。
次日清晨,云天宫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齐声道。
随着龙椅上赵青羲的一句:“众爱卿平身。”
群臣这才站起身来。
与往常不同,今天的大殿里,武官的阵营中多了两道身影。
一道雪白肃杀,一道铁血英姿。
群臣皆是忍不住叹然。
这两个人回来了。
此时,文官行列中最靠前处,有一道身影的脸色极其不好。
那是赵景央。
此时他正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退。”
耳畔传来一道轻微的声音。
赵景央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须的老者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赵景央自然明悟,脸上的表情缓解了几分,但心中的表情依旧紧绷。
赵青羲轻咳了几声,示意群臣安静下来。
在群臣安静下来之后,赵青羲将目光放到位于武官前列的赵景翊身上,突然脸色一板:“赵景翊,你可知罪!”
群臣这下炸了膛,谁都没想到赵青羲竟然在早朝开始之前就对自己的儿子兴师问罪。
而此刻二皇子赵景央身后那山羊须大臣眉间竟然闪过几道惶恐。
或许是看到那大臣惶恐的表情,赵景央低声问道:“公羊公,怎么了?”
“或许殿下你的机会来了。”姓公羊的大臣深吸了口气。
话音刚落,只见身旁传来一道扑通跪倒的声音。
“未通报父皇的情况下帮助别国乃通国之罪,本该在江遥肃清江湖贼子却擅离职守,此乃渎职之罪。儿臣知罪!”赵景翊匍匐在地面上,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你自己还知道自己犯了些什么罪,哼!”赵青羲冷哼一声,但下一刻却笑了起来:“不愧是朕的儿子,竟然击败了临州那东海王,哈哈……”
群臣面面相窥,您这到底是夸他还是骂他?
笑着笑着,赵青羲突然感觉到几分不对,连忙收敛了笑容,轻咳两声:“不过念在你为我们云秦拉到这么大一个盟友的份上,便功过相抵吧。众爱卿可有意见?”
群臣连忙摇头。陛下您决定的事情,谁敢否认啊?
正在赵青羲即将拍板的时候,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陛下,臣有异议!”
群臣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位留着山羊须的大臣走到通道中间,对着赵青羲行礼道。
“公羊卿有什么意见呢?”赵青羲玩味道。显然,这在他意料之中。
“臣认为,四皇子此番出使燕昊,不仅为我云秦拉到一个即有力的盟友,并且还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了两国间的关系,又帮助盟友痛击了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乃不世之功,岂能一句功过相抵就能解决?”那名山羊须的大臣正气凛然道。
群臣此刻都一脸怪异,见你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如果我们不知道内幕,还以为你是四皇子一派的呢。
而正站在文官队列最前列的赵景央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原来如此。
“你继续。”赵青羲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臣以为,四皇子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一定得重重的赏!”公羊姓的大臣道。
赵青羲笑问道:“那以公羊卿所见,朕应该如何赏我们的北境王呢?金银财宝还是园林府邸呢?”
“臣以为,北方有雪将军镇守固得一方太平,而南方荣虞二地却始终是个威胁,四皇子的武略不亚于雪将军,不如封四皇子为镇南元帅,正好镇住那些魑魅魍魉!”
公羊姓大臣正色道。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知道了他的意图。
真是个老狐狸!
哪怕你再外面权势滔天又如何?始终无法留在政治的核心,也就意味着皇位始终与你无缘。
“准了。”赵青羲几乎不假思索说道。
在听到赵青羲答应的时候,赵景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说,父皇本来就是打算立我为储君?因此故意将赵景翊放到南方去?
想到这里,赵景央内心已经开始发热。
“那接下来就讨论一下这个‘镇南军区’分配的事情吧。”赵青羲缓缓道。
此言一出,群臣立刻了然。
原来您老早就有这个意思了?
能站在这里的没有傻子,在这一刻,群臣都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消息。
赵青羲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群臣已经开始思考接下来自己的打算了。
反倒是武官前列的雪凰和赵景翊一脸肃然。
“遵旨。”半晌,赵景翊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