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过孟希将军在江遥北城大杀特杀的英姿。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大臣们都心领神会。
“见过四殿下,末将能立下如此之功,也仰仗了四殿下。”在群臣面前,孟希总得说点什么话,但一个大老粗可没文官那么细腻,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如果现在不少朝堂之上的话,莫烈很想把这两人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龙椅上的赵青羲和文官首位站着的李繇见到这一幕,默契似的对视一眼,并没有出言打破气氛。
“孟将军,久仰了。”赵景翊对着孟希一拱手,接着转头看向周扬道:“那么,周将军在江遥一役中负责哪一方面呢?”
“嗯……此战大捷,我等还未上场便已经……”周扬硬着头皮说道。
“哦,原来不是主战啊。”赵景翊随口感叹道。
周扬现在脸上青一片白一片,他的心中已经燃起了怒火,但此刻绝对不是能够发飙的时刻,只能自己忍着。
“那么敢问周将军,可知江遥一役的惨烈?”赵景翊继续问道。
“我军势如破竹,何来惨烈?”周扬压抑着内心的怒火道。
“是吗?”赵景翊转头看向孟希将军,拱手问道:“请问孟希将军可觉得此战惨烈?”
孟希迟疑了一下,和莫烈对了下眼神,才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对啊,此战势如破竹,何来惨烈一说?”
赵景翊自然知道军部内的同仇敌忾,也没揪着这一点不妨,淡笑道:“可怜那几万江遥儿郎,被叛贼蒙蔽,尽数倒在同胞的刀下。又可怜那些妇女孩童,在战争中只能任由宰割……”
“敢问四皇子殿下此言,可是意在江遥平民伤亡一事?”莫烈冷声开口道:“我军纪律严明,加之江遥乃我云秦之同胞,我军何有举起屠刀一说?”
“不不不,大将军理会错了。我的意思是,叛贼在江遥造下巨大杀孽,明知不敌任不放下武器投向,反而向那些百姓施以刀剑,实数非人之举。想到那堆满街道的人头,染红水渠的鲜血,真让人痛心棘手。”赵景翊长叹道。
“贼寇已被尽数诛杀,逝者已去,叹息无用,我们要做的,是帮那些无辜的冤魂报仇,以那些贼寇的鲜血祭奠。这正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莫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但据我所知,叛军目前已被全数剿灭。”赵景翊装作不解道。
莫烈铿锵开口道:“子秋的叛军虽然已灭,但南方还有一支叛军存在着。陛下心系百姓,不愿百姓再受战争之苦,固然才有了此次南征之事。”
赵青羲无奈地看了莫烈一眼,你们斗归斗,把帽子甩给朕干嘛?
“大将军,荣某问一句,荣、虞二地,可属我云秦之有?”赵景翊笑着向莫烈拱手问道。
荣国,虞国刚被镇南王灭,云京就出现了子秋叛乱,自始至终,荣虞二地的主导权都在镇南王手里。这两个地方到底归不归云秦所有,没有谁能够说出正确答案。
赵景翊这句话绵里藏针,若莫烈回答是,赵景翊定然会以荣虞百姓安危为由反驳;但若莫烈回答否,那镇南王叛军一事就又得重新定义了。
虽然这句话看上去全都是刺,但莫烈好歹也是三朝老狐狸,自然不会被赵景翊这样一句话难倒,冷笑道:“镇南王本属我云秦臣子,我云秦复国之际本该归国效忠,但镇南王却倒行逆施,霸占荣虞二地不归,甚至有不臣之心,此类情况岂不是叛国?!”
对付这种带刺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正面回答。
莫烈自以为自己这一句话能够堵住赵景翊了,但他远远低估了赵景翊的智商。
“既然镇南王有不臣之心,那他之前就是我云秦的臣咯。”赵景翊转头看向群臣们,群臣们纷纷点头。
这个是毋庸置疑的,镇南王是云秦的臣子。
“那么,既然是臣子,那他打下的江山,不就是我云秦的江山吗?”赵景翊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直视着莫烈道:“荣虞二地既然是我云秦的江山,那那里的百姓,不就是我云秦的子民吗?”
“现在我云秦仍保留战时之高税,而我们接下来要干的,是拿着一群百姓辛苦辛苦攒下的钱,去欺负另一群无辜的百姓。难道我们真的要江遥同胞相残的惨剧再次发生吗?”赵景翊越说越愤怒,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面对赵景翊的步步紧逼,莫烈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在朝堂上呆了数十年之久的老油子。
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被强行曲解了,但他却没法去辩解。总不可能说荣虞二地不属于云秦吧?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他的南征计划是铁定泡汤了。但若顺着赵景翊的话说下去,鬼知道这小子还准备了多少‘礼物’?
看着莫烈愤怒的表情,赵景翊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达成了,于是正色道:“现如今我云秦刚经历了一场浩劫,百姓贫苦,朝堂乏力。镇南王隔着滔滔浩水,根本无法威胁到我云秦,这一点大家都是明了的。
“但是,这两日某在街头,可是听了不少谣言,说什么镇南王要谋反什么的。这些话,我是完全不相信的。莫将军你相信吗?”赵景翊目光望向莫烈。
莫烈咬着牙道:“民间谣言而已。”此刻,他总不能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宣扬自己的舆论战术,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文官们大多不解战场之术,但一个个都是智商绝顶之人,之前大部分相信军部所说镇南王意图谋反北上消息的大臣们,在听到赵景翊这番话后都反应了过来,对着武官队伍怒目圆睁。
“但某怎么感觉,这些谣言被某些人刻意操控着呢?”赵景翊目光锐利地看着莫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事到如今,莫烈只好死不承认。
“呵,不需要你明白。”赵景翊冷笑道。
此话一出,朝堂上哗然一片,就连龙椅上的赵青羲、文官队伍里最前边的李繇都下意识楞了。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赵景翊竟然有胆子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怒怼三朝元老莫烈。
赵青羲一皱眉,正欲开门口训斥赵景翊,却被莫烈抢了先:“狂生口出何言?竟然质疑军部的决定?南征计划早已板上钉钉,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够破灭的?简直非人哉!”
赵景翊冷声道:“那么莫烈将军是承认谣言一事了?当初你是如何在朝堂上请命南征的,都忘了?”说罢,他回头看向赵青羲,单膝跪地道:“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讲。”赵青羲脸色有些不善,他实在没想到赵景翊竟然如此之狂。
“儿臣要弹劾大将军莫烈,欺君之罪!”赵景翊高声道。
哗的一下,殿内再次热闹了起来,群臣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赵景翊将一切事实揭开后,这些聪明人都有了自己的判断。
听见赵景翊的话语,莫烈怒吼一声:“竖子尔敢!”
竟然一步踏出,将赵景翊踢翻在地。
身为大将军,莫烈本就是习武之人,此时含怒一脚,自然是没有留余地的。没有装备任何护甲的赵景翊直接被踹飞了出去,甚至将一个年轻的文官压倒。
感受着左手火辣辣的疼痛,赵景翊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万万没想到,莫烈竟然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对皇子动手。
不愧是宫廷禁卫第一暴脾气!
赵景翊想起了某个传言。
如果一头老狐狸沾染了暴脾气,那最终也只是头死狐狸。
赵景翊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赢了。
“莫烈,你干什么?”赵青羲拍案而起,怒目看着莫烈。莫烈的这一脚,也是他万万没
想到的。
好歹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赵青羲对自己这位老友甚是了解,但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暴脾气竟然敢在他的面前打自己的儿子,这岂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赵青羲此刻冷着一张脸,看着莫烈现在的模样,他知道了些什么。果然,权力这东西很容易改变一些人。莫烈在云秦复国之战中功不可没,现在位极人臣,许些早年间隐藏的性格展露无遗。
这不由得让赵青羲心生疑惑,把一国军事交给这样的人真的没问题吗?
另外,赵景翊也是,竟然能把这头老狐狸激怒到这种地步,那一句欺君之罪可谓是正中了莫烈的逆鳞。
赵青羲心里长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让赵景翊替自己出面说服群臣了,他本以为赵景翊回以理服人,却没想到赵景翊有如此胆色竟然敢硬怼军部的最高大臣莫烈。
他能想到,明天自己的书房里会多出非常多弹劾莫烈的奏折。
“禁卫何在?让莫烈将军冷静一下。”赵青羲厉声道。
此刻的莫烈也冷静了下来,看着斜躺在殿上的赵景翊心里后悔万分。
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当着皇帝面殴打皇子?
禁卫们走上前,客客气气地将莫烈围住。莫烈也知道自己这会惹上麻烦了,也没反抗,就跟着禁卫们走了。
关于之前赵景翊弹劾莫烈一事,群臣们仍在议论纷纷。
现在莫烈走了,也就意味着,赵景翊成功了。
那么接下来……
赵青羲将目光转向仍然在地上躺着的赵景翊,等待了片刻,赵景翊仍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臭小子,还想装伤吗?
赵青羲有几分不屑,对着禁卫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扶赵景翊起来。
一个禁卫走到赵景翊身前,拍了拍赵景翊的手臂,又推了几下,赵景翊还是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难道?”赵青羲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脸色一变:“快叫太医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