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阳……”听到这个地名，赵景翊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邯阳，月苍国之都城，中原最繁华的几个城市之一，与曲国的大曲、锦国的临州合称为璀璨三城，在繁华程度上，远不是偏安西方的云京可以比拟的。十几年前云秦厉兵秣马，子秋带领的寒州军和宋浩带领的青岭军会师邯阳，宣告了一个王朝的陨落。
而在几年后的现在，云秦四大名将中的徐商趁着先皇殡天，打着月苍国皇室后裔的旗号在邯阳重建月苍，彻底叛出云秦。而云秦东部的大片土地也被徐商所建立的月苍所吞掉，包括著有天下六大粮仓之一名号的永春平原。
至于大曲，作为曲国的首都，素来都是文艺诗书最为繁华的地方，也是中部的贸易枢纽。哪怕曲国只是一个夹杂在燕昊、锦国以及月苍之间的效果，全国上下的军队甚至不及云秦半个地方军，但自大昊灭亡三百多年来，一直保留着国体，其商贸、文艺的重要地位不可取代。
感受到赵景翊的不自然，沐云晨轻咳一声：“邯阳作为璀璨三城中的江湖之城，素来是各路势力汇聚的中心。某倒觉得，季大家会选择去向大曲。”
“何时可以回来？”赵景翊自知身为云秦皇子，不可擅自离开云京，而大曲、邯阳等地址繁华，吸引力和前途远远高于云京，季大家一代音韵大家，不可能放弃那么好的环境，屈身居于云京。
看来再听一曲季大家的演奏只能是奢望了。
想到这里，赵景翊叹了口气。
“不过也不用这样想。”沐云晨看出了赵景翊的心思，笑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季大家又想回我们这地方看看呢？况且，邯阳曾经也是属于云秦的呢。”
“哼，只是现在被某个叛徒鸠占鹊巢了。”赵景翊冷声道。
“那就想办法把邯阳夺回来。”沐云晨笑道：“四殿下可相信有朝一日邯阳回归云秦？”
赵景翊嘴角微微扬起：“邯阳回归云秦，那是迟早的事情。”
“但四殿下可有这个气魄，亲自将邯阳夺回？”沐云晨继续问道。
但这次赵景翊没有立刻回答，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作为皇室中，目前最有实力的皇子，都没有这个勇气吗？”沐云晨的表情有些失望。
“并不是没有这个勇气。”赵景翊喃喃道：“只是不想再让百姓受累了。自先帝夺嫡开始，百姓就没过过一天好日。”说道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住了嘴。
“但有时候却有两全其美之策，既安百姓，又平天下。”沐云晨道。
“当真有这种两全其美之策？”赵景翊狐疑道。
沐云晨微微一笑：“答案藏在邯阳。”
“又是邯阳吗？”赵景翊摇摇头。
“不过不是现在，再一到两年后。”沐云晨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在这之前，某希望有个可靠的盟友和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某思量着，四殿下也许会答应的。”
“结盟？我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又能帮到你什么？眼下我可只是一介没有职位的皇子。”赵景翊冷笑一声。
“请四殿下随某走一趟。某这里有着很多连令妹都不知道的情报。”沐云晨笑道。
绕过几根柱子，赵景翊、沐云晨两人上了楼，而荆祁、陆顷两人被留在了下面。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承担的也越多。
这个道理是赵青羲告诉他的。
两人来到位于月楼顶端的沐云晨的书房中。
“现在四殿下可要问某想问的事情。”沐云晨指了指书桌旁的太师椅道：“此乃某的书房，四殿下请随意。”
赵景翊走到太师椅前坐下，目光看向沐云晨：“大将军莫烈，是什么情况。”
“他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沐云晨轻描淡写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赵景翊有几分不耐烦。
那日在回府的路上被烟拦住，被告知了一些关于莫烈的情报，但都只是皮毛而已，赵景薇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赵景翊在朝堂之上，群臣眼前怼一波莫烈。处于对妹妹的信任，赵景翊照做了，但赵景薇的解释，到现在都还没等到。
“一个自以为是的保皇派。或者说，愚忠之人。”沐云晨道：“作为前禁卫军统领，他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但效忠的对象，却是那时的皇帝。”
“武帝？”
“是的，武帝。同时还有武帝的子嗣。”沐云晨缓步在房间里走着，手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抽了把折扇出来，缓慢摇着：“当今陛下，也就是你的父皇之所以得到他的忠诚，是因为先皇的七个儿子，均已经魂归天国，莫烈不得不调整效忠对象，由皇帝一脉变为了云秦。
“至少在江遥一役之前，莫烈是忠诚的。但在战前他却被一个自称五皇子的人联系上了。”
“五皇子……”对于这个人，赵景翊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之一，当时云秦的逃亡车队进如苍州城的时候，他也在迎接队伍之中，亲耳听见赵青羲和李繇的会谈。
“五皇子并没有死，而且现在正在镇南王那里。至于策划着什么，某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的云秦越乱，他夺回皇位的几率就越高。”沐云晨继续道：“只有莫烈，一个愚忠之人在得知了自己曾效忠的主子还存活于世后，会做出什么，你也清楚吧？”
“所以说，这次南征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赵景翊咬牙道。
“不，是阳谋。因为若不是你的出现，皇帝陛下纵然知道一切，也定会毫不犹豫地踩进去。”
“为什么？”
“因为云秦的大势，向南。无数暗流推动着云秦，向南。”沐云晨笑道：“而你的出现彻底搬到了莫烈，正合了陛下的意，于是，这场南征的闹剧，也就收尾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沐云晨站定，面带微笑道：“陛下不希望军部有人说话比他管用。或者不应该用军部这个词，应该是，天策府。”
听到天策府三个字，赵景翊目光一凝：“你为何知道天策府的事情？”
“这并不是秘密。”沐云晨笑道：“陛下欲改军部为天策府，重建军制，之所以不在六部改革之时一并改进，就是怕遭到以莫烈为首的将军们的反对。说到底，天策府的改革，便是将军权从各地元帅手中夺走，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中，那个人就是陛下。”
听到沐云晨说出内幕，赵景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内心已经掀起大波。
既然父皇想把兵权全部握到自己手里，那就可以知道一点，父皇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平和之下，是极大的野心。
“现在你相信某是真心实意想要交你这个朋友了吧。”沐云晨笑道：“现在某和云秦朝廷，算得上是合作关系，而且某作为中立世家的子弟，这个出身足以证明某的清白吧。”
中立世家，顾名思义，便是那些不倾向于任何国家势力的世家大族。
沐云晨所在的荆潇沐家，便是其中一家。
中立世家并不是指这个世家的所有人都是出世的，相反，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在成年之后都会选择踏入世间，游走于各个势力之中，选择自己的效忠对象和敌人。所谓的‘中立’二字，仅仅作用于世家这个整体之上。
若哪个世家公开支持某个势力或者国家的话，还不等其他势力围剿，就已经被别的中立世家处理掉了。
这是自大昊建国到灭亡再到现在一千多年不变的传统。
“也就是说，你打算为我云秦效力了？”赵景翊问道。
“是的。至少目前是。”沐云晨道。
“那你为何会找上我？我可是还有三个哥哥呢。”赵景翊继续问道。
“其他三位皇子就算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你一人。未来的皇位也只会落在一个人身上。某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知道投靠谁的胜率更大。”沐云晨耐心解释着。
“投靠？”赵景翊笑着摇摇头：“就目前而言，可能更像是我投靠你吧。”
“四殿下愿意这样理解也成。那么现在我们就算是正式结盟了？”沐云晨笑道。
“只要你对云秦是忠心的，那我们就一定是盟友，以及朋友。但如果你敢对云秦有二心的话，那就抱歉了。”赵景翊站起来，直视着沐云晨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最讨厌叛徒。”
“某自是知晓。”沐云晨对着赵景翊一拱手：“那么，接下来的一些事情，就得劳烦四殿下了。”
“只要是对云秦有利的，我回去做。但我想知道，云秦的地下，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赵景翊问道。这个问题他无法从赵景薇那里得到答案，之能在这里问出了。
“看来四殿下是打算踏入地下世界了。”沐云晨面带微笑道：“那好，我也就不隐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