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又打量了赵景翊一脸，言语不再如最初那么冷漠，他说道：“不过这里是江湖，不太注重世俗间的地位。那么，请先坐下吧，趁我那两个徒儿还没回来。”
他指的自然是一旁的石凳石桌。
三人走到石桌旁围着石桌坐好，老者便开口了：“老奴名诺，承蒙许家赐姓许，名叫许诺，在这许家呆了快一个甲子了。”
说到这里，老者似乎有些感伤，望着有些陈旧的院子，继续道：“也算了看着两代人长大的吧。可惜没有第三代人了。”
赵景翊和荆祁一言未发，正襟危坐地等着老者的下文。赵景翊注意到，老者的自称已经从‘我’变成了‘老奴’。对于老人身份的猜测，自然有了些结果。
“把你的玉佩给我看看。”许诺指了指赵景翊的衣兜，赵景翊自然知道许诺指的是姑姑托吴晓交给自己的玉佩。于是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许诺。
许诺接过玉佩，看着玉佩上刻着的‘杀绝长夜’四个大字，不由得老泪纵横。他站起身，手颤颤巍巍地将玉佩放在桌上，然后退后三步站定，单膝跪下，久久不肯站起。
赵景翊见状，连忙站起身将许诺扶起来：“许老您是干什么？”
在赵景翊的搀扶下，许老才站起身，然后走到石桌旁捧起玉佩，干干净净的地交给赵景翊：“还请少主收好玉佩。”
“您这是……”赵景翊有些不解。
“少主请别用敬语称呼老奴，老奴不过是许家圈养的死士罢了。”老者站起身，对着赵景翊行了一礼，正色道：“既然大小姐将玉佩交给了你，那你就是老奴的少主了。老奴以及老奴的两个徒儿，一定唯少主马首是瞻！”说罢，又重重行了一礼。
“哎呀！这……”赵景翊正欲闪开，却被荆祁拉住了，强行收了老者这一礼。
荆祁对着赵景翊摇了摇头，靠近赵景翊耳边说：“江湖是这样的，若殿下不受他一礼，他心头难安。”
闻言，赵景翊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裳，正面受了许诺一礼。
“你们是谁？”门口突然传来两道声音，赵景翊一转头，正好看见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
两人一件自己的师父对着一年轻人行礼，顿时脸色就沉了下去，快步跑到赵景翊面前。那女孩儿指着赵景翊怒道：“你是谁？为什么欺负师父？”
“我……”赵景翊一愣，然后有些哭笑不得。
老者看见这两个孩儿，斥责道：“别胡闹，这位是我们的少主。快来向少主行礼！”
说罢，他转身对着赵景翊歉意地行了一礼：“这便是老奴两个不成器的徒儿，无礼之举，还请少主海涵。”
赵景翊点了点头，面露和善地看着两个少男少女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我叫青鸢。”
少年道：“我叫潜龙。”
自我介绍完，两人退后一步，向着赵景翊行了一礼：“潜龙/青鸢见过少主。”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赵景翊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转头看下许诺。
许诺迟疑了一下，指了指房间：“你们先去房间里带着，我和少主有话要说。”
“是！”两人对着许诺一行礼，转身跑进房间。
等潜龙和青鸢都跑进了房间，赵景翊转头看着许诺问道：“刚刚许老似乎有话要说。”
“是的。”许诺点点头，认真道：“刚刚少主问老奴许家的病可有医治之术，老奴先问少主一个问题，少主修行过内家功法吗？”
赵景翊摇摇头，茫然道：“什么是内家功法？”
许诺道：“之前给少主把脉时感觉到少主气血浑厚，以为是习武之人，是故才摇头称没有办法。”
“这病和修习内家功法有什么关系吗？”赵景翊好奇道，补充了一句：“我自幼习武是真，不过学的都是沙场拼杀之术，并没听说过内家功法这等物事。”
“那就好。”许诺点点头：“其实内家功法也是一种习武之道，不过相比兵家的修外，内家功法讲究的是修炼内力。而这内力，便是许家男儿早夭的祸害。”
“还请许老详谈。”赵景翊拱手道。
许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摆手道：“少主唤老奴许诺便是。关于许家的病，其实老太太有所发现，老奴所讲的，都是老太太曾经给老奴说的。她老人家说，许家男儿的病，极有可能是许家的家传功法的问题，这本家传功法只适合女子修行，若男子修行，便会出现一系列问题，虽然感受不到，但这些毛病无时不刻摧毁着男性的经脉。”
“也就是说，不修行许家家传功法，便不会发病？但是，我已经发病五六次了……”赵景翊迟疑道。
许诺摇摇头：“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当时老太太是这般给老奴说道的。”
“是吗？”赵景翊有些遗憾。
“不过老奴猜测也有可能是许家的男丁不适合练武，要不少主先停止练武一段时间试试？”许诺建议道。
赵景翊摇摇头：“不行，我似乎不是练武的时候会发兵，而是平静下来后会发兵。之前我带兵北伐的时候，整整一两个月都没发过兵，而闲下来的时候，却是经常发病。”
“这就奇怪了……”许诺摸着下巴思索着。
见许诺思索的模样，赵景翊叹了声气：“先不谈这个。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我父皇从来没向我提起过，几次询问都惹得他发怒。”
“发怒？不会吧……”许诺皱眉道：“许家这一代恐怕就只剩下少主一人了。上一代只有两个小姐，大小姐名为许凝仪，二小姐名为许婉仪。大小姐是嫁给一个锦国的富商了，离家出走的正是二小姐许婉仪，应该就是少主的母亲。”
“母亲……”赵景翊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不禁有些发神。
“大小姐在练武上没什么天赋，但二小姐天赋极高，当时整个家族都将目光聚集在二小姐身上。只是，二小姐不知为何，刚过完十六岁生辰，便离开了许家……”许诺叹了口气。
赵景翊看着这破落的院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这么多年，你就一直住在这里？”
“是啊，我们这些没了家的死士，能做的就只剩帮主人看看院子了。”许诺长叹了口气，望着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院子，有几分感慨。
赵景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既然你唤我一声少主，那我便对你还有你的两个徒弟负责。再怎么说我也是许家的后人。我在江遥城里有一座蛮大的府邸，不知许老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江遥？”许诺愣了愣，惨笑道：“既然是少主邀请，那老奴便应许了。只是这偌大的许府，恐怕以后得落魄了……”
“不会的。”赵景翊摇摇头，站起身道：“本王乃云秦第四皇子，又有北境王王爵在身，前不久刚拿了些战功，想必修缮这座院子应该足够了。”
“北境王？”许诺一愣，看着赵景翊年轻的面容愣住了。他也是云秦人士，自然知道云秦皇家的一些规矩。
皇子成年之后固然是要封王的，不过王号一般都是桓、肃之之内的代表着寓意的字号，几乎不会出现三字王，特别是王号为地名的。
而云秦皇家又从来不论嫡庶之分，那么眼前这位……
许诺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上下一颤：“您……少主就是前些日子北上讨伐狼子的……”
“正是本王。”赵景翊点头：“或许凯旋的消息还没传到江遥，不过本王的封赏已经下来了。”
“好！”许诺重重一点头：“这才是许家的男儿！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然后退后两步站定，认真地对着赵景翊行礼道：“那老奴以后就叨扰少主了。老奴虽然已经年老，但还有些许武力，更有正值年少的两位徒儿，定能帮少主排忧解难！”
“好了，收拾一下吧，不知今天能否离开？”赵景翊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院子里并没多少东西。
“请少主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和两个徒儿一同收拾东西。”许诺再对赵景翊行了一礼，转身走进了屋子。
一刻钟后，许家老宅前。
赵景翊望着掉落在地上碎裂成三块的牌匾，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破碎的牌匾收拾好，倚靠在大门旁。
昨晚这些，赵景翊退后三步站定，对着牌匾深深鞠了一躬。
待他起身后，转身看着游喆、许诺还有潜龙青鸢四人，沉声道：“出发吧，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江遥。”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