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时节,气温渐渐变冷,云秦内的百姓们已经换上了厚衣服,开始储备过冬的物资了。
内地尚且如此,何况草原。
草原的第一场雪,来得那么的毫无征兆。只是一夜之间,当将士们揉着睡眼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一件事一片枯黄夹杂着白茫茫的天地,一股萧瑟之情弥散而出。
“草原的冬,来得这么快吗?”赵景翊看着眼前的雪景,若有所思。身旁的陆顷点了点头道:“草原的冬通常从十月就开始,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气候严寒不说,跨度也是极大的。”
“或许,这也是狼灾形成的原因吧。”赵景翊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声,便走回了营帐。
半个时辰后,游骑们收拾完营帐,继续向东北进发。
苍茫的草原如同浩瀚的海洋一般,举目四望都是一片萧瑟,完全无法捉摸东南西北,只能凭借罗盘指引方向。
如果说在草原上行军和在海上行军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草原上是骑着马,海上是坐着船。
当然,关于大海的信息,赵景翊都是从师父方笑口中得知的,他身居内地,没有机会看到大海,只能靠着点点情报空思绪罢了。
一队游骑有序地行进着。
赵景翊走在最前方,双手紧握着缰绳,思索着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陆顷的呼唤:
“将军!”
赵景翊转过头去,正看见陆顷驱马上前:“什么事?”
陆顷将手里的一卷羊皮卷递给赵景翊:“喏,将军你看,前面好像要路过一个狼族的聚居地,将军您看……”
赵景翊接过羊皮卷地图,仔细地看了看,又比对了一下自己的罗盘,发现前方二十余里处,确实有一处不大的狼族聚居地。
这份羊皮纸地图是在阴连山缴获的,毕竟按照中原对草原的了解,绘出来的图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了,干脆赵景翊直接放弃了原本携带的图纸,按照缴获的地图行军。
“这个聚落不大,对我们够不成威胁,但是如果我们被发现,有人给王庭通风报信的话……”赵景翊手持着羊皮卷,细细思索着。
“要不按照老规矩?”一旁的千人将张垚试探着问道。
赵景翊摇摇头:“不可,只是一般平民罢了,避免多造杀孽吧。”
他自然知道张垚口中的老规矩是什么。
深入敌国国境这种危险行动,如果不小心泄露踪迹,那么这支部队就会遭到灭顶之灾。应此,将领们在执行这类危险行动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行军,如果被发现了,那么一定要将发现的人灭口,绝不能手下留情。
赵景翊听师父方笑说过一个故事,约莫一百年前,那时的月苍国与北方燕昊国交战,月苍国的一名将领带着三百精锐潜入腹地,意图破坏水坝,摧毁燕昊南部的农业。
但是,他们在行军途中却被一个上山采药的小姑娘发现了。
当时所有人都打算利用老规矩处理掉这个小姑娘,但是这个将领却拒绝了,他认为,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威胁?两国交战还不伤平民呢。
士兵们不敢反抗,只得遵命,在小姑娘再三保证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后,将领派人将她绑在山洞里,留下充足的食物后离去,并承诺完成任务后会回来放她回去。
但是,他们就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开了绳索,跑回了村庄,并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燕昊军方。
于是,在水坝处,燕昊摆下了一个致命的陷阱。
结局是,三百将士,只有一个或者逃了出去。
那就是这个将领。
将领丢了一只眼睛和右手,逃回自己的国家报告了失败的消息,然后自刎了。
在自刎前,他还念叨着:如果当初不心慈手软,那么这场战役都将被改变,我的兄弟们也不会……
这个故事成为了一个典范,几乎每本兵书里都会提到,为的就是提醒将领们,在改狠辣的时候一定要狠辣。
赵景翊虽然年幼,但也知这些道理,况且在寒州境内的时候,他就亲眼目睹了狼子掠夺村庄的场面,对狼子已经怀有滔天的愤怒了。但是此刻他却有几分犹豫。
到底是将这个部落屠灭?还是绕道避开部落?
草原民族彪悍,遇到外敌可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奋起反抗,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况且,对着女人和孩子举起屠刀,狼子做得到,但赵景翊自认做不到。他不想到时候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导致军队的覆没。
思虑再三后,赵景翊还是决定了,绕道,避开这个部落。
但是,一个时辰后,赵景翊发现,自己做出了个错误的选择。
……
赵景翊挥舞着战刀,一刀插入面前这个狼子的胸膛,接着一脚将狼子的尸体踢开,继续挥舞战刀,将左边妄图偷袭的一个狼子砍翻。
突然,一道凌厉的劲风从耳边划过,竟然割地他的脸庞有些生痛,转头看去,之间一个狼子瞪着眼睛,战刀已经丢在了地上,正捂着被箭射穿的喉咙倒在地上。
赵景翊回过头,对着不远处马背上弯弓搭箭的陆顷点了点头。
身边随着身后那个狼子的倒下,赵景翊身旁两丈左右的地方成了空地,能站着的只剩下他一人。
在获得短暂休息时间的同时,赵景翊一边喘着气一边看向四周。
游骑们与狼子战作一团,游骑们除去部分运气不好,跌下马背的,现在大多都还骑在马背上。赵景翊就属于哪类运气不好的,胯下战马被一根羽箭正中脖子,眼看就不活了。
而狼子则比较混乱,大多是步战,骑兵只占了其中很少一部分。
西洲游骑本就擅长混战,装备又遥遥领先,在此刻的混战中隐隐之间占了上风。
但是,赵景翊丝毫没有大胜在握的感觉。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狼子,数量竟然不下万数。
“该死,狼子到底花了多少兵力?”赵景翊咬牙,战刀转手一插,插入身后某个想要偷袭的狼子的腹部,接着转身向上一划,径直划到狼子的胸口,腹部花花绿绿的全都流了出来,眼看是不活了。
赵景翊刚抬起头,就看见一骑狼子刀骑策着战马向自己冲来,顿时表情严肃了起来,在狼子即将挥刀的片刻,一根羽箭飞来,精准地将狼子手中马刀弹飞。不用说,这神来一箭一定出自陆顷手中。而赵景翊抓紧这个空档,飞身跃起一刀将刀骑斩落马下,接着腿蹬上马镫,重新回到马背上。
陆顷这才搞定了身边的敌人,驱马跑到赵景翊身边,紧张问道:“将军,没事吧?”
赵景翊微微点头:“没事,继续杀敌。”
“狼子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陆顷拍了拍马鞍上空空的箭袋,苦笑一声。
赵景翊随手解下刚夺下的马背上的箭袋,随手丢给陆顷。箭袋里还有十余支箭,意味着陆顷又能够带走十余条狼子。
赵景翊擅长的是近战刀搏,对于弓箭什么的倒是不精,此刻混战途中,若没有顶尖的弓术,非常容易伤到自己人。
赵景翊四顾了下,发现敌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冲来,哪怕冲上前就是死,这些狼子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冲。
顺带,他发现这些步卒的武器极其简陋是,身上几乎没有着甲,手中顶多有一杆战刀或者马刀,都是中原淘汰好久的产物,与赵景翊等人装备的战刀一碰撞就得断裂那种。
“狼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赵景翊狐疑归狐疑,但还是得先考虑下现在。
从两刻前开始,他就一直在战斗,根本无暇思索,而现在扫尾空闲下来了,他的思绪也开始运作了。
只是一瞬,他就想明白了狼子的意图,顿时脸色一变:“不好!”
“将军?”陆顷弯弓搭箭一箭将远处一狼子刀骑射下马,转头疑惑道。
“我们中计了。”赵景翊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凌厉:“狼子早就猜到了我们会按照缴获的地图前进,于是一切的一切都是计算好的,那个什么部落,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为的就是逼我们绕道。一般行军皆是走最短路线,他们便料到我们肯定会向北方绕,于是便部下伏军!”
“狼子不会有这般计谋吧?”陆顷听了赵景翊的说辞,脸色也跟着一边,但还是有几分疑惑。在他印象里,草原狼子一直都是莽夫模样,如果说这个莽夫突然变成进退有度的大将的话,他是不相信的。
赵景翊苦笑着摇摇头:“或许我早就该想到,如果背后没有人,草原狼子会和北方要塞僵持吗?也会偷偷将兵力暗度阴连山吗?”
“将军是说……”陆顷想到了什么。
赵景翊点头道:“纵横家!”
“该死,又是这群家伙!”陆顷咬牙道:“要不我们先撤退?”
“怎么撤退?”赵景翊叹气道:“这等场面,你怎么将命令传达出去?”
陆顷一愣,转头看了看混乱的场面,也跟着叹了声气。
与云秦的正规军不同,游骑们多是作战前下达命令,作战后一律按着命令行事,不需要旗语兵的存在。但如果陷入混战,游骑们便只能依靠自己的战斗本能战斗,无法再进退有度。这就是游骑的弱点,如果遇到敌人突袭,将会显得很被动。
为了弥补这个弱点,赵青羲就加强了游骑们对于混战的能力,毕竟西洲那些国家,一来人口不多,战斗力也不多,二来装备也稀少。如果游骑陷入混战,凭借着优秀的军事素质可以轻松将敌人荡平。
但可惜,这次遇到的不是西域国家,而是草原狼子,漫山遍野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