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从容,一字一句回答着他,她回答得很清晰很让人无可挑剔的。其实当他问出问题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安稳了,对方是逸觞的啊!他表面看起来是极为傲慢不屑的,不过这一次她看出来了。逸觞这一出帮她消磨掉了这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莫名地让她的心安稳了太多。这也为东篱和西风争取了时间,后来的问题,逸觞只是旁听,看着她的表现。方才的一出让她丧了的心又重新振奋了起来,一句句无论好坏,她都答得出来。
……
终于到了黄昏时分,今日一天才算尘埃落定了。
“逸觞!”她叫着他。
他不转身:“有事吗?逸觞会做三天的旁听,今日是你侥幸,还有两天的。”
“这里没有其他人的。”她看着他轻声道。
“有没有又如何?”他轻闭双眸,语气漠漠。
星冉缓缓低下头,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心顿时又冷了下来,轻声道:“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的,就只是说说话,以后或许也就只能这样了,人前淡漠,互看不顺,两相生厌。我也不确定,以后我还可以觉得逸觞不是在挖苦我的。”
“你说!”他停下脚步,语气缓了些,未曾回头。
“逸觞,冉冉信你的,那天是我把话说重了,是我有些无理取闹了。我没有再多祈求什么的,只是想告诉你一句,今后无论如何了,你也罢,我也罢,再多身不由己,星冉都还可以是那个信逸觞的冉冉的,一直都还会是的。”她低声道。
“不恨我吗?一切都和逸觞有脱不了的关系的,说不定一切都是我设计的,说不定我就是想要毁掉星族的,说不定我从头到尾真的是在骗你的。”
星冉远远地摇了摇头,坚定的语气道:“我相信,逸觞不会的。”
“为什么?真的说不定的!”他背对着她,抬头看着星空道。
“因为你是逸觞啊!”她淡淡一笑,带些苦涩,“眼睛是会骗人的,但是心感觉到的是不会的。”
“你一个人会很艰难的。”
“活着,本就该会是很艰难的吧!”
“是啊,但是逸觞以后也帮不了星冉了。”
“我知道,有些事只能是自己来做的。我和蓝槿明之间的约定,他说,只要我一个人撑过了这三年,星瀚便就能回来了的,就三年的,三年!”她强调着,那说长也长说短也不长的三年。
“嗯!”他只是轻轻应了声,冉冉,你可知道其实这三年靠得从来不是那蓝槿明对你残存的不知是否能称之为情意的情义的。
“逸觞,”她犹豫了良久良久,咬着牙才问出口,“若是可以,你愿意等星冉三年吗?等着她三年的成长,等着三年…”
“三年很长,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也是,那就算了。我还要为明天做准备,也不打扰你了。”
“嗯!”他停顿了一下,“冉冉今天表现得很好!”
“我会的!”她笑着点点头。
“别太辛苦了。”
“相信我,有你在我总会很安心的。”她轻笑,丢下了最后一句,“还有,以后我也不会这样自暴自弃了。”
如同昨天一样的任务,今日还要继续。
昨天一整个通宵,白天又不曾休息,到了今天晚上,也终于熬不住了,一直不停地打着哈欠,没有了昨日的精神抖擞。
似是在她让东篱西风两个出去后,说是自己还没有瞌睡,紧接着就是看也看不进去了,睡也睡不着,于是就趴在岸前小眯了一会儿,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些字字条条,晕染在脑海中疼痛了一大片。明知道这样没有效率,明知道自己看不进去了,可还是满脑子都是。或许现在放下,保持补充一下精力更好些,可是人的思绪没有那么听话的,不是你不想便就能全然抛掷九霄云外的,也不是你可以像闹钟一样准时准点地调定的吧,至少于这样一个她而言。就是闭眼久了,梦中依然是那些挥之不去的同今日一样的场面,她梦见了自己的窘态,梦见了自己丢了脸,梦见了指责和咒骂,也梦见了好的,梦见了她一睁开眼,有人便告诉她已经完满过去的惊喜,不知是她自己想的,还是做着梦。
半梦半醒中隐约感觉有人进来了,她感觉得到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星冉没有睁眼,轻轻抓住了他的手,喃喃呓语,像是梦话一样:“再迁就我最后一次吧!唯有你,才能让我的心安定些的。”
他没有说话,挥动衣袖,灭掉了那几盏通明的烛火,静静地在她的身边待了一会儿。若是说什么可以让她稍觉安心,那便就该是那个名字的吧!
当她被人叫醒的时候,惺忪地睁开了双眸,手指动了动,掌中空落落的,明明抓住了什么东西的,再次合拢上,尚且会有些不适应。
站在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之上,说她不紧张那绝对是假的,从前都是她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表演,听着身旁的人去评头论足,或是鼓掌或是鼓励,每一个观众都知道,能站在台上的那个位置上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的,他们会显尊重。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对于星冉而言,就是一场过了火的梦。
此刻周围的不是观众,他们是虎视眈眈的期待者或是失落者,没有同情,只有好与不好的。昨天那长长一封信,还有某个人不知是刁难还是有意帮忙的几个大问题,为她消耗了一天中超乎一大半的时间了。剩下的那些问题,是她一夜未眠声情并茂记下来很有把握的,
而接下来的今天便就只能是她自己一人了,真正考验她的时刻来了,该有的大问题还是来了。一是记忆,二是精力,三是最重要的心态。这些对于她而言都将是很难过的坎,即使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一个人的变化也绝非是在这一朝一夕。现在星冉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仍然在慌。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有些僵持地颤抖,轻轻地深呼吸,极其轻微,她再也不能那样不战而屈人之兵了的,她答应过他们的。
东篱对着她轻语:“主人,一会儿可以看一下这个。”他在星冉面前摆了一个小册子,那上面的字迹规整清晰。
“这个可以吗?”星冉小声问了句,她感觉这样可能或许会不太好的。
东篱无所谓一句:“这个没什么的啊!”
此时星冉的心才稍稍踏实了些,东篱和那边的逸觞对视了一眼。可是神经还是紧绷着的,毕竟光照着上面读也不是很好的。
刚开始她还能回答出来,答得还算好紧接着她就有些难以表达了,不知是何故,仿若是连本子上的字都看不进去了,从耳根红到了脸,底气也不足了,心又开始慌张了起来。后来也就直接照着上面读,那声音中透着颤抖和紧张,说话的节奏都加快了好多。星冉仿若可以感觉到下面的人已经稍有喧哗了,她咬唇不敢抬头。她感觉到的已经不是自己有多丢脸了,有太多太多人的期许和期望,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星冉,你不能这样的,振作起来,你还没尽自己的全力的。她致命的心态驱使着她的自我感觉,让她又开始了慌张。
东篱和西风相视,表情都有些奇怪,他们同时想要给他们的主人一点儿勇气和鼓励,可是星冉就是不抬头,自顾自地念着这些话语。
逸觞轻轻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星冉,拿起她面前的那本厚厚的小册子,很快翻阅了一番:“怪不得族主大人看上去这么没精神,原来是你星族臣民都是如此心疼你们的新族主大人的,这么多的问题,”他随口以轻率的语气读了几个,读一个人群中便有人一惊,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都出来了,不由得嗤笑一声,言语中尽是轻视,“看来你们星族的新族主大人的精力也确实是有限的,这可只是第二天的。”
人群中一阵骚动,星冉瞬间清醒,起身恼恼地看着他:“南宫少主,这是我星族的事,你可以轻视我,但请不要轻视我整个星族,整个星族上下的人。”她一把从逸觞手中夺过了那本册子,“诸位,其实星冉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这上面记录有你们每一个人的每一个问题,即使一时想不出来,我也会放在心里的。这些天的夜里我睡不着,我在思索着,我不是凭空就有的,我思考着前因后果后才敢记下的。”她把那本册子翻看对着诸人,对着逸觞,那不同于常的蓝色钢笔字迹慢慢地几大页,是她的。
三位长老也说话了,“南宫少主,你代你火族所问的问题,昨日也已经问过了,族主大人给你的回答也是让人满意的。今日是我星族内部之事,那句不干内政可是你的承诺。”
“南宫逸觞,我们让你留下,是让你看着最终的结果,而不是半途说三道四。族主大人的汗水便是映客在这本册子上的,做比说更切实际的。”
“是啊,星冉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是我们星族承认了的星女,即使年纪小没什么经验,谁还不是从不会到会的。敢问南宫少主,当年你们族主大人入迷途之际,你们火族又是何种境况,少主可也是一上来便就无人诟病的,所有的事都能处理妥当的?”
“那好吧!”逸觞无所谓一笑,“那继续!”
星冉赚足了底气,振奋了起来,继续了他们的问答仪式,气氛也略微好转了些。
正在星冉底气十足声情并茂地解释着时,本是安静的人群中有一人举起了手,起身道:“族主大人,既然你已经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在这本册子上一一做了解释。属下有一计,你何不把这本册子多本印发,发行到我星族每一位臣民手中。一来大小事宜,必无缺漏,二来族主之心,人皆可知。再有不明者,便可由族主大人亲自出面解决,联合众议。”
星冉微笑点头,对着众人道:“星冉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可是星族有我们大家的,星族是由我们每一个人星族人组成的。星族族民为重,便会注重每个人,以后每半年一次,接纳广义,裨补阙漏,皆赋于此册。”
底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哗然的掌声,不论是自愿还是不情愿的都鼓起了掌,那掌声比昨日还略为热闹了几分。逸觞略显尴尬的表情却是依旧从容微笑,跟着拍动了双手,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依旧清明。“一族人的精力的确是不可估量的,那便给你们这三年。”逸觞环视四周,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那好,既然你们都愿意拥戴这位新族主。我们,火族逸觞与星族星冉击掌为盟,三年内不犯星族,不干星族内政。并且三年之内,若是其他势力来犯,火族绝不袖手旁观,为这三年之约做保障。”他看向星冉,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她在万众瞩目下伸手,与他击掌为盟,以星族新族主的身份和力度。两人对视久已,眸中都带些略微相似的深沉和默契,在一片惊呼声中。
“星瀚少主冒生命之险与蓝灵定下三年之约,三年的平和,星宿族主以生命为代价示天下人星族不争不掺战乱,星冉小主又为星族赢得了三年的约定的保障,星族族民永远支持陌上一氏为我星族之主。”
“陌上氏必为我星族之主。”
“新兴星女新星族!”
“陌上星冉,陌上星冉……”
“星冉新族主,星冉新族主……”族民们求得的是一场安定,上下齐声高呼着,拥戴着他们的新族主。
星冉看着他们,微笑着,他们信任的呼声响彻在她的耳畔,让她内心更加坚定,也让她感动了。那一刻,她暗自发誓,至少在这三年,一定不负这份期待,星冉父兄的,这一族族民的,还有她对面那个人的。她的直觉让她相信他,似乎也证明了他是值得被她信赖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就是这样过去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未来也不必去太过忧心,你做你的准备,为的是让自己安心,其余的该发生的终究还是会发生的,好与坏,都是该你自己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