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你娘的臭屁!”
勉强维持了意识清醒的花藤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更是罕见的爆了粗口。
——
多年前,某处城市边缘的破旧小镇,说是小镇其实也不过是十几户住不起治安更完善的市区的人家以几处简单木篱笆围起来的木棚房罢了。在小镇最偏僻的角落中住着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这种情况在那场血液染红大江、尸体堆积若一座座高山的黑暗动乱结束不久算不得罕见。
“怪物快滚回家去吧!”
“还不走,当心普罗米修斯大人杀了你。”
几名年纪相仿的孩童正围着衣服上满是补丁的红发孩子讥讽道,若是光这样也还好,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几人开始捡起路边的石子掷向中心的那名红发孩子,小孩子下手总是没轻没重,很快红发孩子被石头撞破的额头流出一道血流。
终于是忍无可忍的红发小孩倒也硬气,头被砸破后硬是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嘶吼着将带头砸石头砸得最凶的那名小孩一下扑倒在地,拳头狠狠地朝着对方脸上砸去,
“我不是怪物!”
红发小孩脾气死倔,仍由其他小孩对着他的背拳打脚踢也没有哼哼一句,只顾着小拳头一拳又一拳的落在身下早已涕泗纵横的小家伙脸上,很快给他揍成了个猪头。
很快有名小孩领着大人赶到,红发小孩虽然力气远超同龄人但还是比不得这些靠气力吃饭的汉子。后者很快被大人们分开,被抓住双臂的红发小孩双目微红,仍是想要教训那名叫他怪物的小孩。看得周围的大人都是一阵皱眉,似乎对于这个蛮小子说不上什么喜欢。
而他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衣服自然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呲的一声,红发小孩右边袖管被扯开,意识到什么的红发小孩立即像是做错事了的般将右臂藏在那小小的身体背后,可在场眼尖的大人都是看见了孩子右臂上长出泛着青色类似金属光泽鳞片,眉头又是一皱。
“走吧。”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这个……这个孩子玩!”
各家大人领着自己的孩子回家,路上还在不住的训斥丝毫不避讳那留在原地咬着嘴唇死死低着头的红发小孩。那些孩子看见这幅场景,立即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般,趾高气昂地别过头朝着留在原地的红发小孩做着鬼脸。
深呼吸几下后,红发小孩抬起左臂遮住了脸,几分钟后,他先是熟门熟路地来到小镇外不远的一条小溪边上,蹲下身体借助溪水将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洗干净,还仔细地检查了会后才安心的回到那墙壁缝隙极大的家中去。
推开门,一名眉眼间露出疲倦之色的中年女人正借助室内此时还不算昏暗的光线缝制些衣物,这就是母子两少有的收入来源。对于自己额头被砸破都没有落过半滴泪的红发小孩,偏头看着自己被扯坏的衣袖没来由的鼻头一酸,或许是想到这会加重女人的负担,或许是怕她会担心自己。
“回来了?”
女人的声音软糯似乎永远不着一丝火气,五官也是如同南方人的秀气,虽然这些年的劳累让她额角早生皱纹皮肤干燥许多,但还是依稀能看出女人年轻时的温婉动人模样。
低着头小手背在身后的红发小孩正在想着借口,看着他这幅模样中年女人不落痕迹地了口气,随即又露出一副笑脸今天又出去疯玩了吧,说着脱下了小孩身上的衣服开始缝补。随后说要去看看自家的菜圃,让小孩乖乖呆在家。
看着靠在墙角一大一小的两把锄头,小孩其实知道自己母亲并不是要去菜圃,而是要去跟那些小孩一家家的登门道歉。想到这里,红发小孩有些厌恶的看着右臂上冒出的鳞片,又看了看桌上的小剪刀。
等到女人回到家的时候,红发小孩倒在地上身下已经积累出了一小片血泊,在他左手边掉落了一把血迹斑斑的剪刀以及一些青色的鳞片,他的右臂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等到红发小孩再次醒来,自己已经躺在了小镇中唯一学过一些医术的老者家,鼻间全是难闻的中药味,早已缠上绷带的右臂上阵痛不已,小孩有点想哭了,但是他已经是个招来不幸的怪物了,又怎么还能让母亲担心呢,想到这小孩又硬生生忍住了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用左手擦了擦。
红发小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母亲走出那间常年都充斥着药味儿的屋子了,因为他一路上都在低着头,不想也不敢看到母亲脸上露出的失望的表情。
“你讨厌自己吗?”
“嗯……有一点。”
女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蹲了下来保证视线与红发小孩平齐,本以为会遭到训斥的红发小孩却从身前女人眼第一次看到了如此认真的神色。女人伸出手,摸了摸这被世道逼着早熟懂事的孩子的头,柔声道
“想哭的话,可以哭哦。”
红发小孩打量了一下女人的神色后,终究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泪水就如同断线的珍珠般落下。
“我不是怪物,不是啊!”
女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因此语气越发柔和却不乏坚定
“我知道,你当然不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吗?只是这世界上有人长得矮、有人长得高、你只是和他们有一点不一样而已。”
“真的吗?但是他们手臂上都不会长出鳞片。”
红发小孩抽了抽鼻头,半信半疑地说道
“这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你不是最喜欢普罗米修斯了吗?悄悄告诉你个秘密,普罗米修斯的右手臂上也有鳞片哦?”
“真的吗?!”
红发小孩显然有几分雀跃,能和他心目中的大英雄有着相同的东西怎么能不开心。中年女人立即将手指放到嘴前,红发小孩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眉眼间满是笑意。
“要好好的长大哦。即使有了力量也不能用来欺负人,要像普罗米修斯一样去帮助别人。”
“嗯!”
——
将心思慢慢从往事中收回的花藤,目光看向了南方,那个躺在一方小小坟墓中的中年女人注定是看不到他长大的样子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其实说了也不要紧,只是会死而已。
我不是怪物。花藤再次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句女人临死前还在不断告诉自己的话,头上双角探出,身后长尾透过衣服高高扬起。而花藤眼中却没有那份完全沉沦的疯狂。
数米外的怪物黑雾自身体上腾起,两者无声地开始了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