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祸起
应天府衙,府尹李守忠正在后堂翻阅公文。
府丞赵建川迈步走了进来,凑到身前小声说道:“府尹,出了人命案。应天船场刚刚有巨木掉落,当场砸死了人。巡街的捕快立刻将应石坚兄弟二人并其他负责人抓捕归案,并立刻封了应天船场,待查明案件后再做定夺。”
“如此小事,何故说与我听?如若只是意外,打上二十大板再赔些银钱给死者家属便也罢了。可有内因?”李守忠挑挑眉头。
赵建川立刻点点头,道:“正是。”
“哦,说来我听。”
“我刚刚一一审问过了,应石坚兄弟以及工长一口咬定是意外,另一叫做徐白的船工却支支吾吾,像是另有内情。我便安排单独审问这个徐白,见他前后言辞自相矛盾,我便动了刑。大刑之下他便招了,原来今天这起命案并非意外,而是他收了钱为人办事,意图制造命案陷害应天船场。”赵建川急忙道来。
李守忠脸色刷一下就沉了下来,沉声道:“胆大包天!究竟是何人,居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只问出来从中牵线的人是他的好友卢文。此人是芩氏船场的船工,我已让捕快前去寻人。”赵建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又说,“府尹可知圣上征集图纸之事?”
“听你口气,是在怀疑芩氏船场?”
“此次征集造船图纸,夺得头筹者可得黄金千两,这可是一笔巨财,没有人不会心动。应天船场是民办船场中最大的船场,又单独接到圣谕,这份恩宠势必会让一些人心生嫉妒,再加上利益的诱惑,做出这种事也就不意外了。而且据我说知,芩氏船场经营不善,实力大不如前。此次争夺头筹的机会,有些渺茫。”赵建川分析道。
李守忠点点头,说道:“且听那卢文如何说。此等小事,你自去办就可。那应天船场的人,既然与此事无关,便放了吧。”
“府尹,不可。”赵建川凑到李守忠耳边,声音比刚刚更低,“这案件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我何苦与大人说?案件发生前,我就收到了那人的通知,让我安排十多个捕快带着封条去应天船场附近巡逻,只待人命案一出,立刻进去抓人并且封了应天船场。随后审问一干人等,并且最终扯出芩氏船场,也是依计行事。”
“是他?”
“正是。”赵建川回道。
李守忠脸色再度沉下来:“如此说来,这应天船场的人不能放,还要将芩氏船场的人一并抓来?”
赵建川点点头。
李守忠面色更加难看,正沉吟着突然就听捕快通传,应弘文带着拜帖求见。李守忠拿着拜帖看了看,微微挑眉:“应弘文是秀才?还是廪生?”
“正是。”
“不见。”李守忠气恼地随手把拜帖丢到地上,那人将这事交给赵建川去做,分明是更加信任赵建川。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搅进来?事关造船图纸一事,又发生了人命案,肯定会惊动上面。这应天船场可是收到过圣谕的,圣上知晓此事后会不关心?
怕是这会儿郑和早就得了信,锦衣卫那边也肯定会插手。这个应弘文偏又是个秀才还是廪生,在朝廷领取廪米的,而且听闻他最近出入马府,似乎与郑和扯上了关系。且不说郑和会不会护短,只说这事经赵建川一办,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调查。
祸事啊,绝对不能惹祸上身。
“下次再有这种事,还请府丞先告知于我,不要等事发了再找我。此事既然是经你之手,便全权交给你处置,莫要烦我。”李守忠怒气冲天,竟是扭头便走。
赵建川将拜帖从地上拿起,口中骂骂咧咧道:“且让你再威风两日,待这事办好之后,怕是咱们的位置要换一换。”
嘀咕了两声,赵建川拿着奏本走出应天府衙,一眼看到在府衙门前恭立等待的应弘文。
“应秀才。”赵建川抱拳说道。
“小生见过赵府丞。”应弘文看到赵建川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担忧更深。
如果出门相迎的是随便一个官差,引他前去见府尹,那么今日之事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竟是府丞亲自出来,事情怕是要严重了。
赵建川皮笑肉不笑地将拜帖还给应弘文,姿态傲慢地说道:“府尹尚有要事,便将应天船场命案交于我处理。你切莫心急,此事已经有了眉目,待查明真相后应场主等人如若并与人命案无关,自然会无罪释放。如若有罪,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是无济于事。”
“家父无罪,自然不怕调查。如此,便有劳赵府丞还家父一个清白,还应天船场一个公道。”应弘文心蓦地一沉。
“你这是何意?”赵建川横眉冷竖。
应弘文坦然答道:“小生相信天子脚下,天威赫赫,断不会有人知法犯法。再者本案不过寻常小事一件,以往也有相似情况发生,以前应天府不过半日便问明了案情,罚了点钱立刻结案放人。而今圣上又最是痛恨官员办事拖拉,从永和初年至今已经有数位官员因此被革职查办,相信应天府处理这类小案件的效率与之前相比应该只快不慢。”
“这是当然。不过应天船场案件十分复杂,与以往并不相同。此事就算圣上追究,自有府尹一力承担。你只管在家里听信便是,否则便治你个干涉官府办案之罪!”赵建川冷哼,神情极为不屑。
应弘文听了心中冷笑,难怪总听人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案件又是归赵建川负责,他定然是要从中赚得一些好处才肯罢休。
“应吉。”应弘文低唤了一声,应吉立刻将装着银两的荷包递给应弘文。
应弘文拿着荷包,偷偷塞给赵建川,低声说道:“小生自然明白。此案由府丞负责,小生再放心不过。只是家父一向身体不好,畏寒怕冷,现在这天气被关押在牢中,恐会旧疾复发,还盼着府丞可以宽容一下,准许小生前去探望,送些御寒的衣物。”
“你放心,这个案子我肯定尽心竭力去办。至于见你父亲,也非难事。只是今日府尹大发雷霆,我若是放你去牢中探视被府尹知晓,岂不是反而连累你父等人?不如你耐心等上一晚,等明天我探探府尹的口风,如有松动我便安排人去通知你。”赵建川偷偷掂了掂荷包,大概有五十两左右,他便心满意足地将荷包收了起来。
“那小生便恭候府丞佳音。”应弘文心中更为着急,面上却丝毫不显。
赵建川笑了笑,转身回了府衙。
“三少爷,这老东西说谎呢。”应吉小声嘀咕,“刚刚他明明说,这起命案府尹命他全权处理了。这会儿他拿了钱却又诸多阻拦,真不是东西。”
“他胃口大着呢,而且这个案件另有隐情,就算给他一座金山也救不出父亲等人。与其在他这里耗费时间,还不如另谋他算。”应弘文握紧了拳头,心中有气却无处可发。如若他日金榜题名,他断然不会与这等官员为伍。
官之一字两张口,并不是如百姓所说为了官官相护,而是为了上能够为国效力,尽忠君之事;下能够体恤百姓,为民做事。
“三少爷,要不要去找郑大人帮忙?”应吉小声道。
应弘文脸色更为凝重:“只怕郑大人也不好插手。”
就在这时,忽然一人从府衙中走出,一眼看到了应弘文。
“弘文?”
“秦大哥。”应弘文看到捕头秦沛,双眼一亮,极为亲近地走上前来,“今日秦大哥当值?”
“前几日请假,今日来销假,明日当值。”秦沛很亲近地拍了一下应弘文的肩膀,“几日不见,你看着好像消瘦了一些?对了,你怎么来府衙这里?可是家中有事?”
“秦大哥,家父出事了。”应弘文看了看左右出入的官差,便将秦沛拉到一边小声交谈,“事情就是这样了,我瞧着府丞的意思,怕是不想简单了结此案。莫非,另有隐情,有人针对应天船场故意陷害,并且连府丞也买通了?”
秦沛听得眉头直皱,心中诸多疑问:“这事我并不知道,不过听你一说,的确是诸多疑点。一般这种情况,不管应伯父是否无罪,都是要先暂行押在牢中。不过却是从未听说不准探视一说,除非诛九族的大案。”
“所以,府丞有问题?”应弘文心道果然如此。
秦沛叹了口气,低声道:“之前也听闻这个府丞喜欢趁机勒索和敲诈钱财,只是没有真凭实据,再者苦主也从未告官,便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听你说来,我定会帮你暗中调查一番。至于去大牢探视,这有何难?走,我这便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