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上海滩的高档公寓之一、留洋派知识份子的集中地——名人居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非法入侵。一群蒙面流氓手持刀枪器械有备而来,名人居的零星守卫力量挡不住那来势汹汹的地痞流氓,使得他们突破防线冲进了名人居的公寓里。不多时,公寓内便传来了打砸的巨大响声。
所幸被流氓打砸的并不是整幢公寓楼,他们只针对一间公寓。那公寓居住着一位小有名气、名叫王念祖的律师。王律师的公寓遭到彻底的破坏,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均被劫匪抢夺一空,搬不走的便被砸烂。
王念祖与龙武躲在名人居外的黑巷子里,亲眼目睹那伙人闯进名人居,继而从名人居处传来激烈的打砸声,听得龙武又唇直颤、脸色发白。
“我心好痛!”龙武揪着自己的胸口,难过道,“念祖哥的就是我的。砸了我哥家,痛在弟心上!念祖哥,你这算是破产了吗?”
“敌动不如我动。与其让他们先动手,不如让我先下手为强。”以龙帮的黑帮作风,王念祖推测他的公寓是八成保不住的。再说了,这种世道,谁会把重要的钱财珠宝放在家里?王念祖精打细算过了,就算他整个家被砸,损失也不大。而且待他拿到尊宝佛像后所得的回报,足够弥补他所有损失的。
再者,龙帮主被杀一事必定会在上海滩闹得沸沸扬扬,届时整个上海滩都会知道他这名凶手律师。而一旦他找到杀害真正凶手为自己洗刷冤情,必定咸鱼翻身,蜚声整个上海滩。且不说龙府地窖还牵扯到上海滩最红的新闻:千人闷棺案。若他再顺道破了千人闷棺的迷局……届时王念祖便不再是王律师,而是王大律师了。最重要的是,破了案后,龙帮再无法赖帐,定会支付他为龙帮主寻亲的佣金尾款。
无论怎么算,龙帮主这件案子,都值得他全身心投入。这一刻,惦记着自己该得的佣金,听着从公寓里传出的打砸声,王念祖化被动为主动,打定了主意要破解龙帮迷局。
突然,“啪”地,一个沾血的油纸包从天而降,砸向王念祖的脚边。油纸包周围的血迹在地上迸溅出一朵血花。
小巷子入口处突然多了一道人影,人影着着光,看不清长样,只隐约感觉有一团黑影鬼魅般立在巷口。
那油纸包的形状极像一颗人头,吓得龙武躲在王念祖身后。
“谁?”龙武戒备大喝。难道是龙帮追杀他们的人上门了?此人无声无息出现在巷子口,又丢了颗人头宣战,想来应该也有一定实力。他们之间,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在龙武化身一只炸毛的猫之时,王念祖却是俯下身,拣起那油血包。也不管那包上的血干净不干净,小心地拆着那油纸包装。包装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堆肉!一堆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白的生生肉块。
巷口的人影走出逆光区,哪里是什么吓人鬼魅,分明是诱人狐仙。
米米小姐一身黑色劲装,衬得玲珑身材凹凸有致。她双抱胸,懒洋洋道:“你要的宝贝。”
龙武恍然大悟:那油纸包里的生肉是他在王念祖暗室里看见的玻璃罐子里的大小肉块。
见王念祖珍惜地将那肉块团小心地抱在怀里,龙武恶心又好奇:“念祖哥,你收集这么多肉块干什么?这是牲畜的还是……人的?”
王念祖不答,只道:“小孩子不需要管那么多。”
米米小姐扭着腰肢离去:“本小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王念祖突然道:“这纸包上的血哪来的?”他要的肉块在福尔马林里泡了许久,早就没了血迹。
米米小姐脚步未停:“多管闲事。”
王念祖立即摘下老花镜,见米米右手受伤,手掌处沾血。她左右两手的手背处有几道一指来宽的勒痕。王念祖的眼睛专注于那几道勒痕,勒痕在他眼里放大——痕迹里有道道细小而散乱的印子,如小虫爬过。对比了他脑海中见过的众多勒痕后,王念祖推测那痕迹应该是绳子勒过留下的,而且是一根特殊的绳子,市面上惯用麻绳并不是这等痕迹。
王念祖默默目送米米小姐离开,又重新戴上老花镜。龙武冷不丁道:“念祖哥,米米小姐喜欢你。”
“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龙武一脸艳羡,“是不是我从现在开始攒女朋友,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就会拥有好多个女友了?”
“走吧,不要做白日梦了。”王念祖打破了龙武的幻想。
“这又要去哪啊?”
“去我女友那里。”
“哪一个啊?”
“……”
王念祖的名人居公寓地处上海滩繁华地段,附近楼房的住宅主人均非富即贵,高楼大厦比比皆是,洋楼大院数不胜数。王念祖带龙武穿过一条街,来到一幢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小楼前。
这小楼与周围精致小洋楼显得格格不入。它的外墙比普通洋院的外围要高,几乎将整幢楼遮盖,只露出一角屋檐。那围墙角下的石块还是湿的,像是不久前才完工的作品。
王念祖捏起一颗小石子丢进围墙里,几乎是在石子落地的刹那,围墙中间的门便开了,探出葛珍妮那张明媚的笑脸:“子瑜,我等你好久!”子瑜是王念祖的字,葛珍妮在与王念祖亲近、撒娇、生气时便会喊王念祖的字。
王念祖与龙武被葛珍妮请进了墙内,见到了围城的庐山真面目:一幢带着花园的日式小院子。
龙武不习惯地跪坐在铺着蒲团的茶室上,看院内青松盆景,听清水缓缓流过竹节的叮咚声,喝着佣人供上的玉露茶汤,看矮桌对面的珍妮眼里杂揉了一丝晦色:“父亲当初送我留学日本时,哪里想到岛国有胆觊觎大陆?最近风头正紧,这日式小院子怕是要进行大整改了。”说完看了一眼院内堆着装修材料和花园里的精致盆景,眼里流露出不舍。
王念祖还未安慰她,珍妮话题一转,道:“我们报社收到龙帮的广告,重金悬赏你俩。”珍妮拿出一份报纸,递到王念祖面前,“这是报社里的样品。今晚报纸已经开始大量印刷,明天各大报摊都会出售一样的报纸。”
王念祖接过报纸,龙帮主被杀害的新闻登在了第二大版面上。他又找到报纸的广告专栏一看,龙帮果然悬赏了两千大洋,要提自己和王念祖的人头。还附上了他和龙武进入龙府时被偷拍的照片。
“我滴亲娘,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我拍照!”龙武不识字,指着报纸上自己的照片大呼小叫,“不过拍得不太好,不是很清楚,没将我的帅气拍出来啊。我就这么走出去,怕是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我。念祖哥你就不一样了,你在上海滩这么有名,大家不需要照片就能找到你。”
龙武一翻话十分在理,却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王念祖预感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额角突突直跳。
果然,龙武拍着胸脯保证:“不过你放心,念祖哥,我会对你不离不弃,助你渡过难关,还你清白的!”
王念祖怕自己与龙武对视,会忍不住掐死他,忙将视线又移回报纸上,这一移,就见龙帮登的广告下面还有一则悬赏广告。悬赏杀害日本人山下大木的凶手。旁边附着山下被杀死的照片,只见他略胖的身体半裸地倒在床上,被一根军用绳以特殊手法捆成了一颗大棕子,嘴里勒着布条,身体僵硬蜷缩。
“这是……”
“这则广告已撤了,明天面市的报纸经过改版不会再有这条悬赏。”珍妮的脸上铺着薄薄红晕,“警署那边的法医验过后说不是谋杀,大佐是因为性窒息而死。这死法见不得光,警署连夜派人通知我们撤文案。”
“什么性智息?”龙武凑着热闹,“哇,这绑法不是师父教于我的独门手艺么?什么时候流传了出去?”
珍妮见王念祖看着报纸久久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大佐身上的绳子市面上不多见。”王念祖抬起头道,“麻烦你,我要近期所有有关龙帮的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