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诧异地瞄了韶音一眼,这个女子平日里一贯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说话做事都几乎毫无破绽,为何会贸然问出这种无礼的问题?
“实不相瞒,兄长并非家母所出,是我爹早年指腹为婚的那名女子所出,但是兄长一生下来,那名女子就患病死去了,”萧懿好脾气地对韶音解释。
韶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所以你娘亲并不是不疼爱你,是太爱你。”
云歌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脸上划过了一丝惊讶。“韶音为何这样说?”
“钩戈夫人因为对懿公子自小寄予厚望,所以故意冷落苛责,对大少爷就十分溺爱,让大少爷养成了顽劣狡猾的性格,如今成为了纨绔子弟;但是懿公子因为娘亲的故意苛责,就从小培养坚韧的性格,行事端庄公正,是一名翩翩公子。”
“韶音姑娘所说的,都是真的吗?!”萧懿顿时喜上眉梢,“难怪我自小到大,就没有得到过娘亲的陪伴,我只要做错一点小事,她都要对我严苛责骂,但是兄长就可以无法无天地肆意玩耍,他无论做错了什么都不会受到爹爹娘亲的责罚。”
“可怜天下父母心,”云歌轻轻叹了口气,“亦或是说,最毒妇人心。这个钩戈夫人故意让别人生的孩子长成了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自己的儿子就可以顺利继承萧家大业。”
萧懿听到云歌的感慨后,脸色也禁不住变得消沉,“如果这样说,对我兄长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他虽然对兄长夺取了父母多年以来的偏爱一直心有不满,但是萧懿始终不会对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产生什么恶意念头。听到云歌的分析,他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要维护自家兄长。
“其实这也怨不得钩戈夫人,换做是旁人也会防备不是自己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云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脑海中忽然就有淑妃的影子一闪而过。
“无论皇宫家宅,民间府邸,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手段层出不穷,你娘亲是爱你的,放心吧,”云歌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软,许是她肚子里怀了婴儿,对钩戈夫人的做法也是理解的。
换做是自己应该也会这么做吧,要让自己的孩儿少受苦,要给自己孩儿铲除所有可能挡路的障碍。钩戈夫人才会选择溺爱长公子,对自己儿子无比苛刻。
至少她离世后,萧懿面对冷酷的人间已经是习以为常。
“我,我竟然误会了娘亲的苦心这么多年,心里还怨恨过她,”萧懿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懊悔地说。
“好了好了,不用自责,现在知道也不会太迟,但是你人前人后还要继续保持过去的模样,因为你爹爹未必是这么想的,”韶音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萧懿大起大落的情绪,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玩味的笑容,故意去逗弄他,“小心你娘亲哪天就真的不理你了。”
萧懿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愕,被她吓到大惊失色,“韶音姑娘此话当真!?”
“逗你的逗你的,”韶音噗嗤一笑,小声地说了一句呆子。
云歌难得看到韶音也有活泼的一面,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二人打闹,也不去打扰。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响亮的拍门声音,“啪啪啪!”
三人同时诧异地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投影在门上,粗声粗气地说:“二少爷!出来用膳了!大伙儿都等你呢!”
“来了来了,”萧懿连忙回应,他推开门跨过门槛。
云歌才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相貌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他正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朝她看了过去,“这是哪家漂亮小娘子?二少爷你竟然连我都瞒着不告诉。”
萧懿立刻打断他的话语,“没点眼力劲儿的家伙,这可是堂堂珩王妃,哪是我的小娘子!”
那胖子一听满脸横肉都吓得抖动起来,看上去逗趣极了,“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拜见珩王妃!”
云歌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起来吧,带我们去用膳。”
地上的胖子立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忙不迭朝前院赶路,就像云歌是吃人的妖怪似的,不敢回头看她。
“王妃你把他吓跑了,”韶音在背后吃吃发笑。
云歌挑了挑眉,“还不是要替小公子教训一下这些下人,你平日是不是也经常受他们的气?”
萧懿却是一脸的古怪,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是你经常欺负他?”云歌慢慢猜出了他的意思。
萧懿苦笑着点点头,“你别看乌吉长的满脸横肉,其实脑子可笨了,我和他是好兄弟,穿一条裤衩子长大!”
和云歌二人熟络起来后,萧懿的遣词造句也变得十分市井,并没有之前的文质彬彬,让韶音听的正要出声骂他无礼,却听到自家主子噗嗤一下笑了。
“你那么瘦,怎么和他这个胖子玩?”云歌饶有兴趣地询问。
萧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搓了搓手说:“就钓鱼打鸟捉迷藏,反正萧府里没人肯陪我,他也被人嫌太胖,我们就凑成一对儿。”
云歌一想到又瘦又小的萧懿和山一样高的乌吉在一起躲猫猫的画面,就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萧懿挠了挠头发,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一贯是冷若冰霜的女人为何今日变得这么奇怪。
钩戈夫人生辰寿宴上,来的人并不多,十个手指就能够数的完。
但是来人都是达官贵人,浑身都是上位者的威压。云歌一眼扫过去能从那些人平静如水面的眼神里看到种种不同的猜忌和戒备。
她缓缓落座后,才发现在场的九个位子还少了一个,主席上坐着钩戈夫人和萧大人,左右两列是被宴请而来的宾客。
虽然猜得到是位高权重者,但是,除了坐在右列第一位的萧懿云歌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她也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桌面呆。
忽然一个放荡不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热闹的大宴!不如来一场歌舞助兴如何?”
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衣服的纨绔公子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进来,他披头散发,脸上挂着狂妄的笑,一双凤眼和萧之翰的如出一辙,看来这就是萧懿口中的兄长了。
那纨绔公子一进来就将大堂里所有人都一一看了个遍,此举动无礼至极,是因来到钩戈夫人寿辰的人好歹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怎么能忍受被人这样打量?
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在下一刻阴沉下来,显然是压抑着怒气,却是碍着右丞相的面子,不好发作。
“质儿,不得对各位大人无礼!”右丞萧之翰低声吼道,面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是颜面全无,也不能再像平日里当成没事发生,开口就是骂。“今天是你娘亲的寿辰!”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萧质收敛一阵子。
显然萧质是不会把父亲的话放在耳中,他的眼神最终是停留在了云歌的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放荡轻狂的笑,“这位小娘子长得可真俊俏!爹,就将她留下来给我过夜可好?”
此言一出立刻让萧之翰的脸黑的和锅底一般,萧懿也是一脸阴沉。
其余的宾客纷纷侧开脸,不再继续看这个无礼轻狂的大少爷。
反倒是云歌,她漫不经心手托香腮,“你让我留下来过夜,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这京城里我爹最大!就算是皇帝陛下也要听我爹爹的话,你就乖乖从了我吧,我可是萧家长子,跟了我以后吃香喝辣,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萧质竟然厚颜无耻地开始炫耀自己的家世,甚至大张开手,以此夸耀自己。
“胡闹!这位可是当今三皇子殿下的王妃!”萧之翰是再也忍不住,他自己平日里惯坏的儿子今日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败坏家风!
“逆子跪下!”
萧质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父亲会变得如此严厉,膝盖一软就落在地上,眼睛却还是死心不息地朝云歌方向一顿乱看。
“登徒子,”韶音在云歌背后狠狠地骂道。云歌抬了抬手,示意韶音不用多话。
“好了老爷,质儿也不过是想和大家开个玩笑,是吧,质儿?”钩戈夫人却是十分大度,朝萧质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萧质连忙点头如捣蒜,“还是娘亲最懂我!爹爹莫要生气!孩儿知错了。”
“你,逆子,”萧之翰只好顺着钩戈夫人给的台阶下去,一屁股重重坐回了椅子上,起伏不定的胸口已经暴露出他的愤怒,“竟然在你娘亲的寿辰上开这种无法无天的玩笑,都是我平日对你管教太松。”
萧质嬉皮笑脸地说了几句玩笑话,萧之翰便也不继续怪罪,让他坐到剩下来的最后一个座位上。
萧之翰举起酒杯,朝着座下众人寒暄:“欢迎各位赏脸给我萧某,参加我娘子的寿辰大宴!刚才小儿胡闹,让各位大人都见笑了。”
“无妨无妨,”其余的人都顺着台阶,不再继续追究刚才发生的事情。
云歌也学着拿起酒杯,向萧之翰敬酒。
忽然她感受到一道邪气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只见对面色心不改的萧质竟然还是盯着云歌直直看去,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