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凭着这么一份不知真伪的名录,儿臣认为难以定罪,”一个声音在席上响起。
太子慕容珏走向了跪地的宫萍,阴鸷的双目里闪过了冷酷,“宫萍如今也只是一个普通民妇,她极有可能因为嫉妒太后,所以要在这里诬告。”
太子此言既出,在座追随太子和太后的党派纷纷出言附和,为太后开脱罪责。
皇上微微点头,他的确很想扳倒太后,但是这次的证词证供确实不足入罪。
云歌眼中划过了精光,看向了慕容珩。
她也清楚,要把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拦腰斩断是不能凭借这么一点小小证据。
要一击命中,那就得卡住最要命的地方。
慕容珩朗声说:“儿臣还有人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瘦高的臣子眯着一双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走了出来。
“微臣苏鸠人参见陛下。”
看到他走出,太后眼里一直牢不可破的高傲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她狠狠地瞪向了云歌,这个女人竟然连苏鸠人也可以找到!
云歌气定神闲地看向眼前这一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苏鸠人看向皇上,不疾不徐地说:
“微臣可以作证,这么多年来,太后把持朝政,操控刑部、吏部、礼部等多名臣子,为她办事。”
“因为微臣就是其中一员,奉命把三皇子用莫须有的罪名抓捕入狱,所有的案件本来都和三皇子没有关系。”
皇上眯起眼睛,缓缓道:“苏鸠人,你可知道此等大罪,你也是要连坐的。”
苏鸠人目光平静,他镇定自若地说:“微臣自知罪孽深重,有愧于三皇子和圣上的恩泽。”
他从衣袍里抽出了血迹斑斑的认罪书,说:“这是太后派人诬陷造谣三皇子是灾星降世的证明,犯人已经画押了认罪书。”
这份认罪书,自然便是崔浩然的。
五个暗红色血印深深地印在单薄的纸张上,与此并排的是承认授命于太后,造谣诬陷慕容珩等大字。
太子一把抢过了认罪书,愤然扔砸在地上,怒喝道:“苏鸠人!”
皇上平静地看向了太后,他用轻柔的语调,说着沉重骇人的话题:“皇额娘,证据凿凿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您已经忘了。”皇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太后凤眼含威,猩红的指甲重重打在搭在案几上,“哀家早已说过,这个女人的儿子留不得。皇儿!”
太后此时的脸上竟然挂起了笑容,但是那笑意却好像是刀子一般,凌锐锋利,让皇上也不由得一窒。
“哀家为皇儿守住半壁江山,何错之有?”
“皇祖母,错还是有的。”一个清雅绝尘的身影从红摊上走来,他的身后紧跟着大批身着官服的二三品官员。
慕容璃目光依旧轻柔的有如二月春风,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是冷冰冰的。
“这么多年,您操控各部官员,为您办事,让真正有实力的官员因为不愿意拉帮结派,便一辈子都要位居二三品,没有办法为国效力。”
他身后紧跟着的一众小官纷纷上前,由一名目光锐利的四品官员带头,开口道:“微臣乃吏部从四品官员,如今官场上分为太后一党和非太后一党。只要是肯加入太后派系,就可以保管一路升迁。”
慕容璃眼神清澈,声音响亮地说:“官场如今乌烟瘴气,本应该是有能者居之,却变成了派系党争之地,皇祖母,您还觉得您没有错吗?”
红毯子上的火盆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烤碳声,寂静的空气仿佛已经陷入了胶着。
皇上最终轻轻叹了一口气,吐出一句话:“把名单上所有人,带走!”
云歌和慕容珩对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快意的笑——太后的势力已经彻底的完了。
苏鸠人在被士兵带走的那一刻,他深深地看向了云歌。
云歌自然读懂了这个用情至深的男人的意思。
“高威,带太后回庆禧宫…面壁思过!”
皇上沉声命令道。
高威领着一众随身的小太监,就要带走太后。
太后扫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像寒霜般冰冷,仍藏有冰凌的锋利。
哪怕高威知道她已经大势倾颓,不复是赤手遮天的一代太后,但被这样的目光一扫,还是不由得噤若寒蝉。
“我自己会走!”
她临走前,静静地看向了眼前这个下令把自己带走的君王,微微苦笑:“您如今可以独掌朝纲,不必再有顾忌了。”
皇上和她深深对视,这一对母子之间只因身在帝皇家,这一辈子也只能是这样的你争我斗。
云歌好整以暇地走向了慕容珩,“如今你终于成功复仇了。”
慕容珩看着太后倨傲的身影沿着红毯子离去,嘴角上扬,“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当年加害我娘亲的人,不止她一个。”
慕容珩放眼看去整个会场,低声说:“过了今日,我们的敌人极有可能就是现在我们的盟友。”
云歌闻言一惊,她眼前太子满目颓然地看着士兵把朝中大臣一一带走,慕容璃依旧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这一切看上去都是毫无异常,云歌却知道,以后的路便会是比如今更为难走的夺嫡之争。
“你是怎么知道,苏鸠人和晴儿的事情?”慕容珩和云歌并肩走在宫墙之下。
二人早早就退了出去,没有继续留在司天台。
晚风猎猎,吹起了云歌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洁白的月光落在她明眸皓齿上,衬的她肤白如玉,宛如月中仙子。
“这不是很简单吗?苏鸠人手上挂着的红绳,是为儿子祈福的,就说明他是个顾家的男人。”
慕容珩微微一怔,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后竟然就败在了一条红绳上。”
云歌也忍俊不禁,柔声说;“那倒也不全是,还因为我在苏鸠人身上闻到了奶香味,那是属于婴儿和坐月子的女子。”
“他是一个连喂奶也会跟在一旁的好男人,用他的妻儿做威胁,自然再好不过了。”
慕容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划过欣赏之意,这个才思敏捷的女子总是能够给他惊喜。
慕容珩声音放柔:“如果没有你治好了我的病,我今日也不可能反戈一击。”
那日在红袖招回来以后,云歌对慕容珩说的悄悄话就是这个。
云歌已经发现了慕容珩身上没有蛊虫的迹象,凭借她精湛的医术是不可能没有一眼看出顾如月给的蟾蜍内丹是蛊虫。
那颗内丹的确是有问题,但是慕容珩早在吃下内丹之前已经被宫飞羽的琴声操控过。
所以蛊虫一说自然是幌子。
顾如月给的内丹不过是加深毒性,慕容珩一直都是中毒状态。
云歌的眸子在星月交相辉映下,明亮清澈,有如是亮起了点点星火。
“你从头到尾中的毒都是那一个手链里面的‘恶魔呼吸’,才不是什么蛊虫。”
“你只要随身都带着我给你的定神香,就不会让琴声控制你的神智。”
慕容珩从袖子中拿出了一袋小香包,里面散发着刺鼻的香味,就是这个香味让他没有被琴声控制。
橘红色宫灯在慕容珩俊美的脸上投下了淡淡的光晕,他一对幽深的瞳孔映照着云歌的瞳孔,“我把我自己都交给你了,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云歌嫣然一笑,小巧的鼻子还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深蓝色的夜空下,二人的手不约而同地握在一起,从背影看过去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墙角,久久地凝视着这一幕,他极低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右手已经紧握成拳。
“他毕竟还是你哥哥啊!”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一个云髻峨峨的美丽女子徐徐走来,她粉光脂艳,一如那日的夹竹桃下,她今日一身的水绿色裙摆也是拖地四散开来。
“自然不用你操心,母亲。”那个身影缓缓转过来,露出了半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
那“母亲”二字被刻意加重,听上去极为讽刺。
二人无比相似的温柔如水的眼眸互相对视,彼此都拿对方没办法。
“你之前那个失手的杀手去刺杀太后了吗?”慕容璃低声问道。
“刚刚去了。”淑妃的眼远远看向了庆禧宫方向,“你要记得,那个女人你不能碰。”
慕容璃沉默不语,他仰头看向了蔚蓝夜空,一双黑沉的眸子仿佛也如那广袤无垠的天空,看不清里面的深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