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伊娆选择留了下来。伊娆脱了喜服,从储物囊中拿出了一套喜服换了下来。
这少领主府的别院中,别无他人,伊娆心思沉重,若旭虽单纯腼腆,但看起来也是背负着辛秘,故而两人的交谈,看似简单实则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南域气候多变,阴晴无常,多为阴寒,冷冽。
但这暖阁之中,却是十分的温暖适宜,舒适异常。
伊娆侧躺在软塌之上,目光扫过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茶点鲜果,逐渐开始出神。
这时候,一颗被剥好的葡萄递到了她的嘴边。
“听少领主说,这是从西域运过来的葡萄,在下觉得味道尚好,姑娘尝尝?”
伊娆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将葡萄含进了嘴里。
看着若旭期待的目光,伊娆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低声说了句,“味道不错……”
若旭一笑,低头又剥了一个葡萄递到了伊娆嘴边。
伊娆正了正身子,握着对方的手将葡萄推了回去。
若旭一怔,随后低头含住了自己指尖的果肉。
见对方如此配合,伊娆松开了手,偏头将嘴里的葡萄籽吐了出来,“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自己来便好。”
若旭淡淡一笑,摸出手帕擦了擦手,“姑娘能留下来陪着在下,在下感激不尽,但又不知道该为姑娘做些什么,只希望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伊娆点了点头,伸手摸了一个果子递到嘴边啃了一口,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姑娘……姑娘的名讳可否告诉在下,总这么唤着显得太生分……”
伊娆想了想,轻声回道:“公子可唤我,霜儿。”
“霜儿?”若旭微微一笑,“姑娘笑若红霞,人若骄阳,倒是与这个名字不太相符。”
“名字只做称呼,何关性格,若旭公子,气质如兰,温润如玉,莫非便与名字相符了吗?”
“霜儿姑娘,伶牙俐齿,能言善辩,若旭自认无一词可反驳,甘拜下风。”
伊娆皱眉,说着这种咬文嚼字的话,实在是别扭,既然别扭索性就先吃着手里的果子,不说话了便是。
见伊娆皱眉,若旭目光立显黯淡,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可是若旭哪里说错话了,惹姑娘不高兴了?”
“没有,若旭公子多虑了。”伊娆垂眸,试探的问道:“若旭公子在少领主府待了多久了?”
“十多年了吧……”若旭微微抬头,“霜儿姑娘唤我若旭即可。”
伊娆点头,“好,若旭,你既然在少领主府待了这么久,那可曾见过少领主的样子?”
“并未,少领主与我见面时,从来都隔着一扇屏风,我从未见过少领主真容。”
伊娆眸光微沉,轻微点了点头,她猛地躺回了软塌上,广袖一扫,打翻了桌面杀红的果盘。
若旭猛地抬手,接住了瓷盘。
伊娆看着轻微带起了一道劲气,目光深幽,这人的修为,她竟然看不透,既像是青阶,又似紫阶,更若灰阶。
这样神秘的修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领主府上的琴师该有的。
伊娆伸手帮若旭收拾着洒落一地的果子,却被若旭拦了下来。
“霜儿姑娘,这些若旭来收拾来就好。”
伊娆从善如流的收回了手,盘膝坐好,不打算再接着询问,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若旭公子,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当然。”若旭点头,收拾了桌子,然后抱来了一把琴。
琴桌一尘不染,整洁如新,若旭轻抚琴身,将琴放到了桌面上。
若旭抬手轻轻压上琴弦,轻轻拨动了一下,接着清冽的琴音响了起来。
伊娆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点着,目光逐渐深幽。
这人的琴声,可不想这人气质这般温柔,倒是蕴含着满满的清冷压抑,甚至还有这一分悲凉。
这样的琴声,分明就是在诉说着一个复杂而又悲哀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内容,伊娆却听不出来。
一曲结束,伊娆低低的笑了出来。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笑着问道:“若旭公子,这一曲,怕是将之前所有言论,全都倾覆了。”
若旭轻轻一笑,闭了闭眼,“如是若旭说,若旭情不自禁,霜儿姑娘可信?”
“你我初见,若旭公子便将自己心中私隐以琴相传,这接下来怕不会是灭口吧?”
若旭笑着摇了摇头,“霜儿姑娘说笑了,只是若旭心中憋闷,有苦难言,今日却与霜儿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情难自抑……”
“一见如故?情难自抑?”伊娆勾唇一笑,起身下了软塌。
伊娆缓步走到了若旭面前,抬手勾起了对方的下巴,看着对方眼底的清澈的目光,她缓缓松开了手。
这人,有着清明透亮的眼睛,却又能弹奏出如此复杂的琴声,这个人实在不简单。
“霜儿姑娘,是不相信若旭所言?”
“信。”伊娆缓缓蹲下身子,蹲在了对方面前,“若旭公子,所言真挚,我自然是信的。”
若旭目光微亮,眼底浮起了些许期待。
“可惜公子的故事,我听不懂……”伊娆勾唇,唇角挑起了三分恶劣。
“那——”
若旭刚想说话,但是门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两个人都怔住了。
伊娆迅速闪身躲进了屏风后面,若旭整理了一下衣服,缓缓站起了身子,然后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银质面具戴在了脸上。
这时,暖阁的门被推了开来,一个青衣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
“沁河姑娘。”若旭微微点了点头,作为示意。
青衣女子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公子。”
若旭轻撩了一下袖子,缓缓坐了回去,轻抚了一下琴弦,“沁河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沁河听闻,这别苑暖阁之中,多了一位佳人,不知此言可否属实?”
若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那位姑娘现在何处?”沁河扫了一下周围,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屏风后面。
伊娆眸光微沉,抿起了唇角。
沁河皱眉,起身朝屏风走了过去。
“沁河姑娘,请自重。”
若旭突然出现在了沁河面前,抬手拦住了沁河的去路。
沁河目光一颤,眼眶顿时就红了,但却勉强着自己笑了出来,“看公子如此紧张,想必是对这位姑娘十分满意,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拦着我去看一看这位让公子您如此在乎的可人儿?!”
“沁河姑娘请慎言。”若旭声音一贯温润,不显半分强硬,但姿态却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沁河闭了闭眼,自嘲一笑,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若旭垂眸,姿势未改,也没有说话。
沁河冷笑出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沁河屈膝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暖阁。
亲眼看到沁河离开后,伊娆这才轻轻推开屏风走了出来。
若旭看着走过来的伊娆,缓缓低下了头,“霜儿姑娘,刚刚……”
“公子不必多言,刚刚我什么都未听见,也什么都未看见。”伊娆敛眸,语气沉静。
说着,伊娆绕过了若旭,但却在与对方擦肩之时,被人抓住了手臂。
“姑娘!”若旭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姑娘别走,这里……这里真的不常有人来,这是,这是意外……”
“嗯?”伊娆轻挑了一下眉梢,随后勾唇一笑,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若旭公子放心,在下并无要走的意思。”
若旭没有说话,只是执拗的望着伊娆,不肯松手。
伊娆微微抿起唇角,转过身子与若旭对视而望,“公子,可是要说什么?”
若旭犹豫的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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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神都城外,润月林。
月色黯淡,夜深星寥,凌殊抬手用锦帕擦拭一下自己的手中染血的银霜。
被血浸透的手帕被他随手扔到了地上,他冷眸扫了一地的尸体,伸手抱起身边昏迷的男人,抬步踏出了地宫。
就在凌殊走出地宫的那一刻,他身后的地宫骤然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股浓烟顿时从地宫的大门往外涌了出来。
“殊儿,殊儿你放我下来……”男人轻轻拍了拍凌殊的手臂,低声说道。
凌殊看着对方嘴角的血迹和身上的伤口,狠狠蹙起眉头,沉声道:“父亲!父亲暂时不要说话了,孩儿这就为父亲疗伤!”
男人摇了摇头,嘴中涌出了一口鲜血,他紧紧的抓着凌殊的袖子,气息微弱说道:“殊儿……殊儿你听为父说,为父如今已经是灯枯油尽,你别在为父这里浪费时间,殊儿,你马上去神都城找娆儿,千万不能让伊珩的人见到她!”
凌殊紧紧的握着父亲的手,目光深沉,眼底含泪。
从小到大,“父母”这个词,跟他几乎没有什么关系,他或许对他们有过期待,有过孺慕之情,但是十几年二十年过去了,他的人生中,最后只剩下了伊娆,只有伊娆才是那个对他不离不弃的人,更是他心上唯一的柔软。
但是如今,他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怀里,他的心还是会感到刺痛和酸涩。
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南域的威胁,连累家人的忧心,所以他们无可奈何,不得不将年幼的他独自留在圣月城。
他不怨父母,也不恨父母,只想能够重获一丝温情,但是这却依旧是他的痴心妄想!
凌殊低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凌殊狠狠的握起了拳头,目光沉冷——这笔债,他一定会让南域伊珩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