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娆抬眸看了宁情裳一眼,将手中的画收拢放到了桌子上的盒子里。
宁情裳撩袍坐在了伊娆对面的椅子上,淡淡的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盒子,开口问道:“这幅画,你从哪得来的?”
伊娆伸手搭在盒子上,微微抬眸,不答反问,“我想知道,父亲的死,跟当年的邪修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宁情裳眸色一沉,冷声回道,“你父亲是死于病重,跟邪修怎么会有关系?”
闻言,伊娆神色淡淡的看着宁情裳的双眸,声音不由沉了几分,“你应该也知道了,昨晚的事情,跟当年的镇湖宗辖区中的邪教邪修有关系。说不定,这就是当年被灭教的那群邪修的报复之举。
你若还想在夺权之路上走的顺畅些,就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不然等镇湖宗被人算计的千疮百孔之后,你就算将整个宗门握在手里,属于你的也不过就是一个躯壳而已。”
宁情裳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伊娆,轻声问道:“你想彻查宁博远和思阳的死因?”
伊娆看着她,点了点头。
宁情裳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还有两天便是上云宗的使者来访的日子,宗主有令,宁博远的事情,要等使者离开之后才能调查,如今对外,只称少宗主大病,你现在并不好插手此事。”
伊娆蹙眉,抬手摁了摁额角,“所以我准备绕开宁博远,朝当年镇湖宗与邪教的恩怨入手,或许能有其他突破口。”
伊娆的这一番话,让宁情裳的眸光微微颤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当年你跟宁博远的有着那么亲昵的关系,而如今他的死竟然无法引起你的一丝伤心?我更奇怪,为什么连百愈殿的愈术师都知道父亲当年的死跟‘刺情’跟那群邪修有什么关系,而我却不知道?”
宁情裳眸色深沉,缓缓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她拂了拂袖子,声音沉重的说道:“因为,曾经的你没有资格也没有本事,去面对去承担当年的恩怨!”
“什么恩怨?”伊娆皱眉,迅速忽略了宁情裳的措辞,将重点放在了“恩怨”上。
见伊娆如此冷静敏锐,宁情裳满意的点了点头,放缓了声音接着说道:“你猜想的不错,你父亲的死的确不是因为顽疾,而是因为‘刺情’。
二十年前,镇湖宗的辖区内突然出现了一个由一众邪修组成的邪教,他们以吸收别人修为未补养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使辖区内发生了许多惨案。那时宁世鸿初任宗主之位,年轻气盛,直接联合镇湖宗辖区内的几个世家,出师除邪。
我和你父亲自然无法避免的加入了这场讨伐之中,但是敌人狡猾,用一计调虎离山将我引开后,包围了你父亲。你父亲和几个亲信寡不敌众最终被捕……”
说到这,宁情突然停住了,她缓缓握起拳头,眼中透出了浓浓的戾气。伊娆压下了眼底的思量,没有催促她开口。
过了一会儿,宁情裳缓过了神儿,继续开口说道:“当时,因为你父亲被捕,对方首领提出了一系列的要求,气焰猖獗!谈判前一天,宗门里下起了大雪,我在宁世鸿的门前求了很久,我求他假意答应对方的条件,为我拖延一些时间,让我能够带人偷偷将你父亲救出来。”
伊娆眸光一沉,低声接口道:“但是,你营救失败了?”
“并不是。”宁情裳闭了闭眼,压下了眼底的悲痛与怨恨,“宁世鸿拒绝了我的请求,直接回绝了对方,当天你父亲的尸体就被送回了镇湖宗。虽然后来镇湖宗依旧是剿灭了那群邪修,但是你父亲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自那天开始,我才明白,权利到底有多重要。宁世鸿他抢了属于我的宗主之位,我可以为了兄妹之情成全他,但他却又为了自己的地位,害死了我心爱之人,我自然与他,与他的儿子,都是仇人!他的位置,我早晚都要夺回来!”
伊娆舔了舔微干的唇角,挑眉问道:“为什么是他抢了你的宗主之位,莫非当初前镇湖宗宗主是中意你为下一任宗主的?”
宁情裳点头,“如果不是二十年前,宁世鸿抛弃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娶了蓝溪宗宗主的小女儿,得到了蓝溪宗的支持,这宗主之位本应该是我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伊娆抬手摸了摸下巴,心中的一个个疑虑接连被解了开来。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宁情裳待宁世鸿那么冷淡,宁世鸿却异常温和,原来他是心有愧疚。
所以也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情,原本待宁博远十分亲昵的宁情裳,突然就冷淡了下来。就连如今宁博远身死,她都显得这么冷漠。
但是,就算如此,有些事情,依旧没法解释清楚,比如,为什么当年已经被剿除的邪修时隔这么多年,又突然冒了出来,还能在毫无争斗的情况下,杀死宁博远?
再比如,那人沉乱摸进汐兰阁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这些问题,依旧没有答案。然而这些答案,她又该去哪里找……?
宁情裳神色淡淡的看着伊娆,目光中是善意的提醒,“宁博远的这件事情,宁世鸿不愿声张,你若是想查,也不要太引人注目。”
伊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宁情裳神色微缓,将目光投掷到了伊娆手边的那个盒子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幅画,是如何得来的了吗?”
伊娆拿起盒子,递给了宁情裳斜后方的菀蕙,“这是我派人从宁博远卧室中拿来的。”
菀蕙屈了屈膝盖,双手捧住盒子,将盒子接了过来。
伊娆看着宁情裳略显诧异的目光,低声说道:“无论当年的事情如何,总归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反倒一直记得你对他的好,对你既敬重又想亲近,不然也不可能把这幅画挂在自己的卧室中日日观看,也不可能一直以来对我照顾有加。”
宁情裳冷冷的睨了伊娆一眼,带出了几分警告。伊娆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不再多说什么,但眸中的意思却是十分清晰可见。
宁情裳一滞,随后低笑了起来,“你这副模样,真的是跟我年轻是一模一样。但是阑忻,我要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亲情如此,爱情也是如此,如果你不够强大,任何人都有可能抛弃你,舍弃你!”
伊娆轻轻靠在椅背上,眉梢轻轻挑了起来,“你对父亲的爱,也是如此吗?”
“对,因为当初我不够强大,因为当初镇湖宗的宗主不是我,所以我没能救回那你父亲,也背叛了当年同生共死的承诺。”
闻言,伊娆轻轻一笑,舔了舔下唇,“好,我明白了。”
宁情裳严肃的神色散去,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夜慕煦的事情你做的很好,希望那个逸轩,也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伊娆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声音微冷,“他永远都不会是我的绊脚石。”
“但愿如此。”
宁情裳垂眸,扯了扯袖子,“我过会儿还要去部署迎接上云宗使者的安排,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着,她已经站起了身子。
伊娆跟着起身,拱手行礼,“大长老慢走。”
听见伊娆的称呼,宁情裳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盯着伊娆的眼睛,沉声问道:“怎么,你还真打算赌气,不认我这个母亲了?”
伊娆笑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回道:“您言重了,我这不是赌气,而是谨记你的嘱咐,毕竟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亲情和爱情,都是靠不住的,能靠得住的就只有我自己。”
听了这话,宁情裳瞳孔一缩,顿时哑口无言。
半响后,回过神来的宁情裳低低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像我,却比我更理智、更冷静、更狠,很好,这很让我欣慰。”
闻言,伊娆再次拱手,没有再说什么。
宁情裳朗声一笑,甩袖离开了茶室。伊娆轻轻撇了撇嘴,坐回了椅子上。
待宁情裳离开没一会儿,凌轩就推门走了进来。
伊娆连忙起身,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摁在了软塌上,然后半蹲下身子,拉过他的手仔细的看了起来。
原本只有酒盅口那么大的黑迹,如今已经占据了整个手背,甚至有渐渐往手臂扩散的趋势。
伊娆轻轻的揉了揉凌轩的手背,轻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感觉,疼不疼?”
凌轩摇了摇头,满眼嫌弃的收回了手,伸手将人扯了起来,“行了,你别这副少见多怪,大惊小怪的样子,那个愈术师不是说,身中‘刺情’者,不痛不痒,只是会提不起劲气,用不了灵力,最后毒素浸入心脏,才会心脏骤停而死。
爷既没有劲气,也没有灵力,这毒有解毒丹压制着,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心脏,你这个女人瞎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