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戈醒过来的时候，窗帘开了一条缝，但是整个房间里面都有点闷。
她动了动手，才发现有人证牢牢握着她的手指。
她扭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男人趴在床边，头发松散的垂落在洁白的病房被子上。
只是看一个发心，苏轻戈就知道，这个握着自己手指的人，不是殷墨书。
她心里面有些涩然，微微扯了扯嘴角，眼中闪过一抹自嘲。
她凭什么觉得人家的妹妹都被她害死了，现在还会在她九死一生之后，陪在她的病床前等着她醒过来。
她吸了口气，轻轻抬手，要掰开那个握着自己手指的大手。
这样一动，却是马上就惊动了那个男人。
男人抬起头来，蹙眉看向她想要挣脱的那只手，薄唇微抿，才道：“醒了？”
“醒了。”苏轻戈吸了口气，冲他扬了扬唇角。
蓦然想起在自己生产的时候，难过混乱里面，一直握着她的那只大手。
那只手牢牢的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紧紧地握着，不曾松开。
陪伴着她从生产，到昏迷。
现在想来，她握住的应该就是叶琛的手。
她唇瓣有些发白，却还是对着他道：“谢谢你。”
“不谢，”叶琛直起腰，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苏轻戈的手，然后问她，“要不要坐起来？”
“嗯，麻烦你帮个忙。”
叶琛去扶她坐起来，感受着她的纤瘦的身体裹在大大的病号服里面，心中有些微颤。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苏轻戈坐在床上，眼睛看着去给他倒水的叶琛，道，“你怎么知道我生孩子？”
“给你打电话没人接，就去你们小区找你，问了门卫才知道，你被送到医院了。”
当时，门卫还说殷先生一脸惊慌。
不过，她是不会告诉苏轻戈这些的。
惊慌能因为什么惊慌？
还不是因为折磨自己的老婆，让老婆早产差点丧命才惊慌？
叶琛将水杯递到苏轻戈的手里面。
苏轻戈捧住，手指上面还带着跟殷墨书结婚时候的婚戒。
叶琛觉得那枚婚戒异常的难看扎眼，随手把椅子拖过来，坐下，然后看着苏轻戈喝水，问她：“我当年不够好吗？”
苏轻戈正喝着水，被他忽然问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奇怪问题，就抬起眼瞧他。
叶琛看着她那双眼睛，忍了忍，才道：“当我没说。”
苏轻戈微微勾了勾唇角，两个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叶琛才又开口，有些烦躁道：“苏轻戈，你是不是瞎了眼？”
苏轻戈将水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问他：“怎么这么问？”
“你是不是从垃圾堆里面找男人？”叶琛冷冷看着她，已经掩藏在骨子深处的刁钻刻薄跟毒舌又重新出现在他身上，“我听说你跟殷墨书之前跟军区医院的史岩交往过，那个窝囊废你怎么看上的？”
“喜欢就是喜欢了，不讲道理的。”苏轻戈轻轻柔柔的回答。
叶琛却是表情一凉：“那殷墨书呢？你也喜欢？你是受虐狂吗？选这种男人？”
苏轻戈听着他这些刻薄的话，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叶琛看见苏轻戈笑，就心头火起：“笑什么？你现在过得好吗？这么惨？被老公搞得早产，保大保小的时候婆家人还在要求保小！要不是我冲进来陪你，谁知道你会不会死？”
苏轻戈看着叶琛一口气说话都给说明白了。
心里面也凉透了。
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下，避重就轻的回答：“我还以为你出国这么多年，变成了一个会掩饰本性的优秀律师。”
“我对别人不会说这种话。”
“那就对我说？”苏轻戈问他。
叶琛避开她的视线，叉着腰道：“你不一样。”
“因为你对我跟对别人不一样，所以跟我说话就不会迂回委婉一点，总是要说最让我扎心的话？”
苏轻戈这么问叶琛。
叶琛才抿了抿唇，有些丧气的开口道：“对不起，我看到你过得不好，就很后悔当年没有……”
“叶琛，”苏轻戈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帮我过，我也帮过你，我们两不相欠。”
“我从来都不在意你欠不欠我，我在意的不过是你……”叶琛看着苏轻戈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才道，“过得好不好。”
“谢谢你的关心。”苏轻戈感激道。
叶琛却摇摇头，心里面很是憋得慌，在病房里面来回走了两圈，便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苏轻戈看见窗帘来开后，窗外的天色，才道：“外面下雨了啊。”
“是，下雨了。”
“那你早点回去，免得夜里雨大了。”
叶琛听见苏轻戈赶人，就脸色很坏的开口：“现在夜里三点钟。”
苏轻戈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叶琛冷笑了一下，眼中有些讥讽：“你的婆家人，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你的孩子，都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苏轻戈垂下眼睛。
叶琛接着道：“你以为我走了会有人来照顾你吗？如果不是我陪着你，你早就死在产房里面了。”
苏轻戈抬手，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一下。
叶琛听见她咳嗽，马上就眉毛一拧，走过去，弯腰帮她拍了拍背，然后把水杯端过去：“喝一口。”
苏轻戈看了他一眼。
叶琛有些烦躁的开口：“你不懂，我看你从鬼门关过了这一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也不想毒舌的去提醒苏轻戈这些。
他也想一直都掩饰着自己的本性，当一个聪明而游离在事外的局外人。
他也想不去管她。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她一想到苏轻戈在产房里面奄奄一息，医生让病人家属签字的时候，吕芬那犹豫不决的表情，他就心头烦的不行。
“你现在一个家人都没有。”
“有的，”苏轻戈喝了口水，看着叶琛，微笑，“我刚生了儿子，不是吗？”
“殷家人不会让儿子跟着你，你生了她也不属于你。”
苏轻戈心里面重重的疼了一下，微微笑着又道：“你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
“你弟弟没有找到你，他那边是曾经抛弃了你的亲生父母，他们能抛弃你第一次，就能抛弃你第二次，你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我……还有家。”
“你没有了，”叶琛看着她，打破她最后的幻想，“一个要求保小不保大的家，对你没有半分的温情，你要这个家有什么用？”
“我……还有丈……”
“丈夫？”叶琛根本不等她说完，就冷笑着打断他，“他根本不在意你，他如果在意你，就不会在你怀着身孕的时候去刺激你早产。”
苏轻戈再也没了话。
叶琛说的一点都没错。
她认为自己有的。
其实统统都没有了。
没有人愿意陪着她，没有人愿意照顾她。
没有人愿意做她的亲人。
就连当初无论如何都要跟她在一起的殷墨书，现在也已经后悔跟她在一起。
她抿着唇，看向叶琛：“我不会那么惨的。”
“那你等着看好了，看看殷墨书以后怎么对你。”
自这以后，叶琛在医院连着陪了她三天。
彻夜不眠，打盹也是打一会儿。
张端终于忍不住，给苏轻戈请了护工过来，然后把叶琛给拖回去睡觉。
叶琛被张端推到车上，然后扣好了安全带。
张端按了一声喇叭，然后对着叶琛道：“刚刚过去的那辆车好像是苏轻戈的丈夫开的？”
“是吗？”叶琛睁了睁眼，眼中一片凉意。
张端将车子打了方向盘，从医院里面开走，还从反光镜里面确认了一眼那辆车的车牌：“就是苏轻戈老公的车。”
“三天了，才来医院一趟，不知道是看儿子还是看老婆。”
“八成是看儿子的，还有外甥，苏轻戈现在被殷家嫌弃到家了，殷墨书念着妹妹的死，她生完孩子三天都没去看，怎么可能是去看老婆的。”
“他去了。”叶琛忽然道。
“去了？”张端皱眉，侧头看叶琛。
叶琛闭着眼睛小憩：“不过他迈不过心头那道坎儿，所以，我想给他加把劲儿。”
“加班劲儿？”张端有些怀疑，“让他们夫妻和好？”
叶琛笑了一下。
张端有些毛毛的：“你要拆散她们？”
“开你的车！”
叶琛提醒他。
张端连忙看向面前的路况，却还是忍不住道：“当年你跟苏轻戈互相喜欢，谁都不肯说，现在她都是生过一胎的有夫之妇了，你……”
“我又不在乎。”叶琛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的夜色，听着那几乎湮灭在黑暗中的雨声，道：“她跟殷墨书已经没有未来了，就算是我不插一脚，苏轻戈这种明白人，也不会在殷家待太久。”
“那你要追她？”
“随缘。”
“我觉得殷墨书还蛮喜欢她的，”张端道，“我之前查过，苏轻戈原本是有男朋友的，是殷墨书横刀夺爱，后来苏轻戈故意制造车祸，差点弄死殷墨书，殷墨书都没跟她计较，而且现在虽然他妹妹死了，但他根本就没有联系律师咨询离婚的事情，说明他根本就没有离婚的念头。”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妹妹是因为苏轻戈死的，只要这一点，就注定了苏轻戈一定会跟他分开，苏轻戈在有自主权的情况下，不喜欢跟人互相折磨。”
“那她当初跟殷墨书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不情愿的，怎么没分手？”
“因为她没自主权，殷墨书不放她。”
“现在就会放了？”
“现在不是会不会放的问题，而是拦不拦得住的问题，苏轻戈已经在A城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