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小的风霜迎面扑打在脸庞。
直面的凛冽几乎可以让慕沉川又回到遭遇狼群那夜丛生在心底里的恐惧,这样的大雪中连飞鸟都已经藏绝,压根听不到除了雪声意外的任何声响,直到跟前的楚兮勒停了马匹,踢踢踏踏的小碎步来回踩踏。
如今小雪花砸在脸上已经察觉不到寒冷,楚兮的双腿大概也冻僵的不轻,她从马上跃下来的时候跌了个趔趄,还是小午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这三个人如今的眉眼和鼻尖都带着霜雪吹堆,小午手中的火把明明灭灭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凛冽的北风给熄灭。
“这里是直进隘口的路,我们只能把马匹拴在这儿,徒步步行上去,这条河道从前就有瀑布直流陡峭,所以上川的路不好走。”楚兮缩着双手揉搓了下蹭在唇边试图哈着热气。
几个人点着脑袋几乎是互相搀扶着步步艰难,靴子在雪地里都没入了一大半,连丁点儿的风雪都成了阻碍前进的缘由。
小午喘着粗气只够瞪着慕沉川都快说不出话来:“姑奶奶,今儿个咱们千辛万苦来找雪女,要是没踪影……您老、您老可就给咱负荆请罪吧。”小午就在现在深觉这真是得不偿失,冒着风雪冻死或迷途山中的危险,他们就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听着慕沉川几句话就进了山,真要是什么都没找到,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慕沉川这会儿也没几个力气跟他玩笑,只好朝小午翻了个白眼,几人哼哧哼哧的攀着枝干步步难行的爬上斜崖,辗转林侧,雾霭深深,仿佛真的会有什么幽冥鬼魅突然窜出来。
这几步一攀似是上了高坡,风雪突地变大了许多,一个劲头上来几乎将小午脑袋上裹着的帽子都给吹飞了去。
小午下意识的伸手一把压住了帽沿,手中的火把一松“啪”的掉进了雪坑中,火光“嗤”的竟袅袅湮灭了,那瞬,明明没有月光出现,可是火光的残影却让小午的瞳孔中恍然现出了模糊晃动的黑影。
袅袅娜娜似隔着霜雪漫天,马队晃晃悠悠,甚至你能在分毫中听清楚马蹄踩踏进雪地里的声音。
踏踏踏。
雪女。
小午的眼珠子就险些掉了出来,他的嗓子眼里发出了细小的呜呜咽咽的声音:“雪……”蓦地,还没完整的发出声音嘴巴已经被人捂住了,是楚兮。
那小丫头竟然抢先了慕沉川先把小午给扯了下来:“嘘——”她一脸的焦躁和惊恐,是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瞬间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阴影,所有人也都听到了马蹄子印刻在雪地里的声音——
有马队。
就在前头不远处,他们缓缓的倜傥着,并没有那么着急,从脚步声判断,人数也不多。
小午顿时给吓的脸色都惨白,他按住楚兮正捂住自己的手轻轻松开两分,用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雪……雪女……有雪女……”
那个女鬼带着自己的马车在寻找踢替死之人呢。
小午这回都有点屁滚尿流了。
“不是雪女。”慕沉川挨在他身边,冻的也是面红耳赤的,她微微伏低了身子,手早已沁入白雪皑皑中,她听到了声响,有人在细微的交谈,还有马匹因为深山雪原中的冷气而发出喘息的呼哧声,“是小马队。”
远远的,你还能闻到一些被空气染了香味的酒意,一阵阵,隐隐约约。
小午总算定下了心神,他用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驼沿酒。”
“驼沿酒?”楚兮咽了下口水,也试探着嗅了嗅,这些浅淡的香气已经被白雪覆盖,很快就消散了,许是那小马队中有人在寒夜烈酒暖身,“驼沿酒是西夜的特产,有些从驿馆和边城来的客商都会带一些回北魏,这种酒很烈,适合度过雪山区域的时候饮用暖身。”楚兮常年上下山区运送马匹倒也很是对这些事了解,她朝着慕沉川就小心翼翼的尽量解释完全。
“所以,他们是西夜人?这是西夜的马队。”慕沉川沉吟了下,她冻僵江的双手缩回到袖子里笼着。
“但是带酒的多为客商,若是西夜的客商旅队,带着通关文牒想要走捷径也不是不可能。”小午还是思虑的周全,单凭什么都看不清的小马队,谁也下不了断言。
“你觉得什么样的旅队会在风雪夜里也要在山中行走,既不像赶路又不似停驻,你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慕沉川抿了抿唇角,“我不信。”她说着就猫着身子偷偷上前了几步,眼看着那一小支马队就要消匿在雪夜里。
“你做什么?”小午忙伸手扯住了慕沉川的衣袖,他的手指就触到了那小姑娘的脸上,一字一字的定定道:“我说过,不许以身犯险。”
“我认了,”慕沉川的眼睛乌黑乌黑的,其实在这样的夜里你看不到任何的光彩流动,可是小午却总觉得那小姑娘盯着你的时候,某种灼灼就会迸发出来,“你也不想无功而返、徒劳而回,走到这一步,当真不想弄清楚那究竟是商队亦或是,阴、谋、诡、计。”
慕沉川将最后四个字念的格外的森森轻敛,让小午全身鸡皮疙瘩一起,他扭过头去看身后胆怯瘦弱的楚兮。
楚兮也正朝着小午看来,她的脸上倒没有过多的畏惧,仿佛在这天地都不知的雪山中,楚兮成了最为胆大的人,她按住了小午的胳膊:“小午亭长,都已经到了雁川上游,再往前就是武雁的入口,一马平川,什么都看的清楚,我们……就看一眼吧。”她咬着唇朝小午点头。
小午右看慕沉川,左看楚兮,心里头没少觉得夭寿也没办法,楚兮跟着慕沉川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怎么也变得什么都干得出来?!
小午倒戈败下阵来:“你、你不许再出多的馊主意!”他警告慕沉川,看到慕沉川唇角轻轻笑了下,这才软了声音,“你想跟着这小队去找他们的大部队吗?”
慕沉川明了的点头:“如果不小心给发现,我们就是人头落地。”慕沉川还装腔作势的笔划了下掉脑袋的情景,她可清楚着呢,若是真的遇到西夜潜行入雪山的大部队,他们命途多舛的话,极可能三条小命丢失深山。
小午咕咚咽着口水,慕沉川已经站起身沿着还没有被雪消弭的马蹄印跟随而去,楚兮立马跟在身后不敢怠慢,这一条小路已经趋向平缓,只是林木纷纭众多,时常不辨方向,若不是还有些许的马蹄声传来,慕沉川怕是也追踪不了。
那些雾霭迷踪之后的酒香更是浓烈些许,就在小午突地从背后揪住了慕沉川的衣领时,慕沉川才发觉,那薄薄风雪映衬出火光的暖色,前方篝火开始显现出光明,时不时有些高头大马的小队在周边来回,仿若巡逻,想来,方才那一队也是其中之一。
浓烈酒香阵阵伴随着一些吆喝轻语,还偶有酒碗摔落的声音,隐约的可以看到几顶帐篷,篷旁果不其然堆叠着许多的小酒坛子。
兵士身上的铠甲沾染了不少的雪花,有些值守的正站的直挺,亦有些换班下来的正交头接耳喝着烈酒,这里——是一支整装待发的小军队!
躲藏在雪原深山之中,偷偷潜迹暗行。
慕沉川几人蹑手蹑脚的顺着树从的阴影躲藏在边缘的小帐篷后,那是用来储物的,堆了不少的马草和箱物,还摆放着一排排的酒坛。
若不是如今深夜雪大,是个人都觉得寒冷困乏,况且深山老林本就不会有陌生人到来令那些士兵放松了警惕,他们大约也没这么容易就混迹进来。
慕沉川朝着楚兮招招手,楚兮瑟瑟缩缩的挨近了两步:“从武雁隘口下山,是否可以到达芈鹿?”她低低的盘算着。
楚兮摇摇头:“芈鹿离函厔的雪山还有距离,就算直行下山也到不了芈鹿的。”
“喂,你该不会是认为,这些西夜人是要去破坏和谈,谋杀使节团和谢家王爷吧?”小午这回心思倒是动得快,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可是,这条雪山路,并没有直达芈鹿。
“那过了隘口,最近的城郭是哪一座?”慕沉川换了个方式,她并不理会小午的猜测。
“这我知道啊,”小午有点兴奋的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举手手回答了,“是峪迦关。”
峪迦关?
慕沉川沉吟了片刻:“我记得峪迦到芈鹿并不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午咂着嘴,他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将身体都笼罩在阴影之中,“芈鹿和谈,双方使节团所带的军队不得超过一千,且都驻扎在百里开外不能靠近,如若和谈有变,除了这一千的精兵会回防,西夜的柏尧城自会支援,那我北魏呢,就得靠这峪迦关的守将,只是按着路途算,比柏尧城还远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