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子宁一言既罢,忘无烟身后已倏得走出一人道:“忘子宁,人都是你杀的,你要少谷主如何相信你?”
那人名唤郑秋,乃是“忘忧谷”中数一数二的武功好手,更是忘天涯的心腹之人,故而忘天涯此次才会派了他与忘无烟同去“落日城”的,他与李洞及马强皆是至交好友,先是在官道之上见得李洞惨死,后马强又瞎了双目,他一直都深信是忘子宁与碧青莲二人所为,故而心里对二人是充满了敌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刚刚碧青莲离开之时,他因忌惮魏无忌的绝世身手,未敢横加阻拦,故而此时,便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到了忘子宁身上。
那郑秋话音刚落,又听忘若水轻声说道:“郑叔叔,李叔叔等人之死,真相到底如何,我们并没有亲见,所以……所以也不能认定便是子宁哥哥所为啊。”
忘无烟等“忘忧谷”众人听了此语,皆不由转了头去,瞧着忘若水,他们实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忘若水竟会帮着忘子宁说话,那郑秋不由又冷哼了一声,恨恨的说了句:“不是他,还能是谁?”
便在此时,只听落扶桑又道:“无烟兄,费八哥,你们且听我说。”
落扶桑身为“落日城”的二少主,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落二公子,说话自是极有份量,众人听了他说话,一时便皆沉默了下来,落扶桑望着众人,先是微微一笑,继而才道:“大家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赶到这里,与大家见面的吗?”
众人听了不由一愣,忘无烟道:“为何?”
落扶桑又道:“因了大哥新婚在即,扶桑近些时日俱在府中接待江湖宾客,可就在今日早晨,扶桑在房中刚醒,便听房外,忽然有人对我说道:‘落扶桑,现在忘子宁有了危险,你快些前去相助于他,迟了可就来不及了’,我当时心里一惊,不及披衣,就赶出了房中,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的去了。”
忘无烟面色一变,忙道:“二少主,你见到那人的样子了吗?”
“没有。”落扶桑摇了摇头,又道:“那人身法极高,我追了很久,却始终与那人隔了一段距离,并没有追上那人,但从身后去看,那人是个光头,穿着僧衣,似乎是个僧人,但那人的腰间却又系了一只破旧的酒葫芦,却是让人猜想不透。”
忘子宁想着那人的模样,忽而心中一动,忙惊叫了声:“是‘酒僧’前辈。”
那“酒僧”“饭丐”二人皆是享誉江湖数十年之久的前辈异人,便是忘无烟等人,也只是听说,却从没有亲见过,此时听忘子宁说了出来,皆不由面色一变,落扶桑亦忙道:“子宁,你确定那人便是‘酒僧’前辈吗?”
忘子宁微微一笑,又摇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但听落二哥你所说,那人的确很像是‘酒僧’前辈啊。”
落扶桑听罢,亦是微微一笑,继而又道:“我虽然没有见到那人的样子,但我想,那人竟能在我戒备森严的‘落日城’中来去自如,到了我的房门外,那一身功力,实已是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便是想要杀我,也是易如反掌,他倒是没有必要骗我,要与我开这样的玩笑。”言罢又转了身来,对忘子宁道:“况且那日,子宁你离开‘落日城’,去接司徒大哥与梅宫主二人,却一直未归,我也担心你遇到了危险,便急急的赶了过来。”
众人听罢落扶桑所说,才始明白了事情的始未缘由,以及落扶桑忽然而至的真正原因,又听落扶桑道:“如果那人真是子宁所说的‘酒僧’前辈,我想他清晨示警,要我前来相助子宁,其中必有缘由,司徒大哥与梅宫主之死,或许另有其因啊。”
众人听了,一时皆沉默不语,费松却是面色一变,暗暗心惊,忘子宁心里却暗道:“听落二哥所说,司徒大哥等人之死,‘酒僧’前辈似乎是深知此中内情,可既是如此,他却为何,不自已现身,反而要落二哥前来相助于我呢,前辈的用意,倒是让人费解啊,难道……难道是前辈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无法现身,故而才使落二哥前来相助于我的吗?”转念又想:“若是青莲在,她一定能够猜透前辈的用意的,她一向也比我聪明的多。”
想到已经离去的碧青莲,心里不由又是一阵唏嘘,正暗自伤感时,又听费松道:“落二少主,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过杀人凶手了吗?”
落扶桑道:“司徒大哥与梅宫主死的冤枉,我们同为武林正道,这笔血海深仇自然是要报的,但此事到底是不是子宁所为,尚未定论,依扶桑的意思,‘落日城’便在不远,而今天下英雄俱在,我们不如便一同前去‘落日城’,当着天下众位英雄之面,将此事做个了断,你们说可好?”言罢抬了头,森然的目光从众人脸庞上一一的扫了过去,忘无烟等人皆淡然视之,而费松却倏忽变了脸色,久而才道:“好,就依落二少主的意思,我们便一同前去‘落日城’,费某定要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让显赫斐然的天山岳七侠名声扫地,被天下英雄所弃。”
落扶桑道:“好,我们便同回‘落日城’。”言罢跃身上马,率先而去,忘无烟等人皆随后而行,只过了约莫三个时辰,“落日城”已然隐隐在望,但见前面又有数匹健马联辔而至,却是“落日城”的管家公孙无知已率众位家将迎了上来,众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公孙无知先见过了忘无烟等人,又附过身去,在落扶桑耳边低声私语了几句,落扶桑听罢竟倏忽变了脸色,只道:“怎么会这样?此事是谁传出去的?”
公孙无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待我听到风声,想去阻止时,流言已经四下散了开来,现在‘落日城’中流言四起,他们都在……都在……”言罢便不再说,只是下意识的转了头去,瞧了忘子宁一眼,忘子宁心中一愣,正待说话,又听落扶桑道:“那爹爹和大哥知道此事吗?”
公孙无知道:“城主和大少主近日都很忙,此事暂时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不过……不过我想他们大多已经听到风声了。”
“嗯。”落扶桑微微点了头,忽然一勒缰绳道:“走,我们回‘落日城’去。”
公孙无知听罢面色却是一变,又道:“这样不好吧,二少主,要不要……要不要让忘少侠暂且避避,待事情过后再说。”
公孙无知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忘少侠三个字,却是真真切切的传入了忘子宁的耳中,此时不由苦涩一笑,向落扶桑道:“落二哥,是不是城中,已经有什么流言了?”
落扶桑微微一愣,忽然道:“对,子宁,不知为何,现在整个城中,都在疯传你是‘魔宫’魔女所生之子,而近日来,众多正道中人被杀,也皆是你所为,现在他们都等在‘落日城’中,要取你的性命,公孙叔叔说,要你最好暂且回避一下,你怕不怕?敢不敢见他们”
忘子宁听罢不由眉头一皱,而心底的傲然之气却顿时涌了上来,心头一热道:“那些事情子宁都没有做过,所谓清者自清,便是见他们,又有何惧?”
“对。”落扶桑昂然道:“大丈夫敢做敢为,岂是藏头露尾的鼠辈,走,我们便回‘落日城’见他们去。”
二人说时又往前去,看着“落日城”已然近了,而在城门之处,一行众人之中,正站着两个神态俏丽的少女,正是那小翠与叶星儿二人,她们得知忘子宁已往“落日城”而来,便早早在此等候了,忘子宁刚一翻身下马,二人已迎了上来,小翠说了句:“傻子,你死哪儿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们可都等的急了。”说着举起一手,手握成拳,一拳便朝着忘子宁的胸口击了过去,叶星儿只哽咽着唤了声:“子宁哥哥星儿好想你啊。”话音未落,眼泪已簌簌的流了下来,整个柔软的身子,已扑到了忘子宁的怀里。
忘子宁伸出手去,紧紧的抱住了叶星儿,一瞬间所有前尘往事在脑中一一的闪过,他初次下得天山,于官道之上结识了叶星儿祖孙二人,后来又认识了碧青莲,这前事种种,那一幕幕的画面,而今经过了这些江湖滚打,被人诬陷的日子,竟忽然惊觉,唯有与碧青莲几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他这一生中最为开心快乐的一段时光。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的松开了双臂,又伸出手去,替叶星儿一点点的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才转了身来,向小翠笑道:“你担心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往日与小翠在一起的时候,小翠素来都是口无遮拦,言语之间也没个分寸,总喜欢挖苦讽刺,甚至是嬉骂他的,可如今,隔了许久时光再去看,那往日里的点点滴滴,便如嬉笑谩骂,竟然也变成了一种幸福,一种甜蜜的回忆。
小翠道:“是啊,你是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我们可要死了。”言罢双眉一皱,忽而道:“咦,碧姐姐呢,她怎么没与你一同回来啊?她人去了哪里?”说时心中一痛,一个可怕的念头便在脑中浮了出来,只觉身子一抖,怔怔的望着忘子宁,又颤声道:“碧姐姐……”
“青莲已经与魏无忌回‘碧玉峰’去了。”忘子宁嘴里说时,只觉心中一阵恍惚,就仿如碧青莲还在他身边,他仿佛还能见到她的英容模样一般。
小翠道:“怎么会这样?她一向都不愿意回‘碧玉峰’的?她不爱魏无忌的。”
忘子宁没有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小翠心念一动,忽而又道:“他们都说,你与碧姐姐……你们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
“我们没有。”忘子宁倏忽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的望着小翠,双眸中,有着无尽的坚决与刚毅之色。
便在此时,只听城中,不知是谁大声的喊了句:“那个‘魔宫’妖孽已经回来了,我们快去杀了他,替诸位同门报仇啊。”
“对,对……还有那个‘碧血教’的妖女,一同杀了……”
一片呼喊嘈杂声中,只见无数的人已从城中涌了过来,聚集于城门之处,将忘子宁几人团团的围住了,人数之多,却是忘子宁生平仅见。
那些人中,有些人不认识忘子宁,只是听说过忘子宁的名字而已,而有些人,却是与忘子宁早就相识的,只听一片混乱之中,有人道:“喽,你们看见了吗?那个人就是天山的忘子宁啊。”
又有人道:“是啊,听说他原来叫岳子宁,后来认祖归宗,才改为忘姓的。”
“看他长的挺英俊的,没想到竟是‘魔宫’魔女所生之子啊,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怪不得他如此残忍暴戾呢,原来骨子里竟流着魔教的血液啊。”
又有人道:“是啊,听说他原本也是声名显赫的少年才俊,后来是因为认识了‘碧血教’一个什么姓碧的妖女,才变得如此的,唉,好端端的一个人啊,就这么被毁了。”言下之意,倒是甚觉惋惜。
小翠听那人提到碧青莲,言语之中,竟以妖女称之,不由心中怒急,见了那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汉子,手中长袖一挥,已朝那人卷了过去,忘子宁恍惚之时,不及阻止,眼见小翠的长袖便将卷住了那人的颈脖,却见人群中忽而又伸出一只大手来,紧紧的扯住了长袖,小翠只觉一股大力由长袖上层层涌来,心惊之际,不由“啊”的一声,眼见着便要被那人扯了过去,那声呼喊却惊醒了忘子宁,眼见小翠有难,他上前一步,只手一伸,已抓住了小翠,又将“归元真气”贯注于长袖之上,只听“咝”的一声,那长袖已寸寸断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