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时,众人已行至厅中,但见大厅之中满是尸体,残臂断肢落了一地,鲜血染红了大理砖石铺成的地面,梅惊天静静的望着,不由紧蹙了眉头,神情亦变得越发悲凉了,许久而后,才仿如梦呓般喃喃的说了句:“你们知道吗?我‘梅花宫’三百年的基业,还从来都没有经受过如此沉重的打击,莫非真的是我梅惊天无能,才给‘梅花宫’带来了如此大的浩劫?”
“惊天大哥,当然不是这样的,‘碧血教’如此处心积虑,不遗余力,当真是避无可避的,如若不是你及时赶回,恐怕,恐怕……”他本来想说:“如果不是你及时赶了回来,恐怕‘梅花宫’至此而后,真的便要在江湖中除名了。”可话到嘴边,终究亦没有说出口。碧青莲亦道:“话也不能这样说,虽然‘碧血教’处心积虑,但若不是你耽于美色,终至离宫而去,也不会给屠人龙等人以可乘之机。”停了片刻,又微微笑道:“不过总算你及时醒悟,才未铸成大错,也算是冥冥之中,天佑你‘梅花一派’吧。”
梅惊天听罢转了头去,长久长久的凝望着碧青莲,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如发了疯似的在那些尸体中来回不停的翻找着,众人正惊疑之时,忽听碧青莲轻声道:“你不用找了,梅冲定然已与屠人龙等人一同离去了。”众人听罢,始才醒悟,春兰走至梅惊天身前,轻声道:“大少主,你不用难过了,梅冲只要不死,以后总会遇到的,反正总有机会可以为梅心哥哥及众位死去的宫中兄弟报仇雪恨的。”秋菊亦附和道:“是啊,大少主,春兰姐姐说的对,我们总会有机会的。”话音刚落,只见后院假山拐角之处,有一身影乍然一现,便隐去了身形,碧青莲心里一动,急道:“是梅心。”因她初入“梅花宫”时,曾经见过梅冲,故而认得,此时话刚出口,梅惊天已如一阵风般飘然而逝,众人随后跟去,只见那拐角之处,一人已被梅惊天拦了下来,正是那管家梅冲。
梅惊天便如天神一般,静静的站于梅冲身前,亦不说话,只抬了头去,冷冷的注视着梅冲,凛冽的眼神便如刀锋一般,在一下一下的剜着梅冲的心,梅冲只觉身子一阵颤抖,不由双膝一软,已在梅惊天身前跪了下去,只道:“大少主饶命,大少主饶命。”
梅冲嘴里不住的求饶着,脸上跟着便有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了下来,梅惊天静静的望着,仍是没有说话,只是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竟忽然现出一丝无比怪异的笑容,梅冲求了许久,见梅惊天丝毫不为所动,又转而向春兰,秋菊二人道:“春兰,秋菊,求求你们,求你们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为我说句话,就当我梅冲是条狗,只要你们求大少主放了我,我以后做牛做马,亦会报答你们的。”言罢竟忽然在二人身前低了头去,以头叩地,一下一下不停的磕着,直到额头都磕出了血,染红了地面。
春兰见了,心中难过,便慢慢的转了头去,似是不忍再看,秋菊却忽而冷哼了一声,眸中尽是不屑与鄙夷之色,又道:“梅冲,你现在死到临头,想着要来求大少主了,你与屠人龙,梅长苏沆瀣一气,谋杀宫中兄弟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你杀了冬梅姐姐,杀了梅心哥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秋菊说时,想起往事,那些无辜枉死的兄弟姐妹,心中义愤难平,声音不由越发大了,到了最后,竟朝着梅冲嘶吼起来,而眼泪,亦不由跟着流了下来。
梅冲听至此处,竟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秋菊,忙道:“大少主,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冬梅是被夏雨那个妖女所杀的,梅心是中了梅长苏的‘梅花七杀’,才至丧命的,他们都非我所杀,这些事,和我实在没有任何关系啊。”梅冲为求活命,此时急于替自己分辩,竟慌不择言起来。
梅惊天又冷冷一笑,方才缓缓言道:“梅冲,此次我‘梅花宫’遭此剧变,实是我梅惊天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所以他们背叛我,我亦无话可说,但是你与别人不同啊。”言罢一声长叹,才又言道:“你自幼便入了‘梅花宫’中,爹爹将你视若亲人,更是以整个‘梅花宫’相托,但是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爹爹死了,梅心死了,‘梅花四剑’死了,冬梅死了,宫中无数忠肝义胆的兄弟都死了,面对他们,你扪心自问,你心里有愧吗?爹爹与我都待你不薄,你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我今日若是放你离去,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梅惊天说至最后,已是字字血泪,双眸似欲喷火一般,望着梅冲,厉声责问道。
“大少主,你原谅我,我错了。”梅冲跪在地上,竟慢慢的爬至梅惊天身前,伸手扯了他的裤角道:“大少主,我也不想那样啊,这一切都怪那个梅长苏,他被夏雨那个妖女所惑,情难自禁,便来要挟于我,若我不从,他便要杀了我啊,夏雨那个妖女,根本就是被屠人龙玩腻了的贱人,但是梅长苏却将她当个宝贝似的宠着啊。”春兰,秋菊几人听了,皆微微转了头去,碧青莲亦是一声冷哼,又轻声道:“你早知道她不过就是一个贱人,为何还要听命于她,你如此作为,和那个贱人又有何区别?”言罢又转了头去,仿如下意识的望了梅惊天一眼,似乎是在说:“你们兄弟二人都是因情误事,才至被屠人龙玩于股掌之间,又怨得了谁呢?”
梅惊天亦是神色一变,久而才向梅冲道:“你起来,跟我走。”梅冲听了,以为梅惊天已是有心饶他不死,不由心中一喜,跟着便站了起来,也顾不得额上的伤口,嘴里不住道:“谢大少主不杀之恩,梅冲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少主的。”
梅惊天沉默不语,独自转身往厅中去了,众人亦随后跟着,到了厅中,梅惊天久久的凝望着梅风扬的尸身,忽然向梅冲道:“你跪下。”梅冲即而便在梅风扬的尸体前跪了下去,嘴里不住道:“宫主,都是梅冲不好,梅冲错了啊,梅冲以后定当痛改前非,尽力辅佐大少主的,宫主你放心吧。”言罢又不住的以头叩地,在梅风扬的尸体前一下一下的磕着,梅惊天望了许久,忽而面色一冷,只手伸出,已死死的扼住了梅冲的咽喉。
“大少主,你……”梅冲想再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咙一紧,已再难说出一个字来,继而便慢慢的垂下了头,一动不动了,梅惊天望之,冷声道:“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我梅惊天岂能再留你活于人世。”众人望着梅惊天,皆沉默不语,许久而后,岳子宁才至前轻声道:“惊天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梅惊天微微一愣,继而才道:“‘梅花宫’遭此劫难,事情千头万绪,都急待处理,又适逢青松道长六十寿辰,我不去终是不妥,我想还是先与你同去‘武夷山’,待青松道长寿辰过后,再送霓裳姑娘前去‘冰宫’,此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石前辈,终是要做到的。”
岳子宁听了一喜,忙道:“这样最好了,我也正有此意呢。”一旁的碧青莲却忽而一声叹息,娇媚的面上,竟有些怅惘之意。
“碧姐姐,你怎么了?”小翠话刚出口,又掩嘴偷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一语未尽,已被碧青莲扯住了衣角,嘴里直骂道:“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春兰也忽而慢慢的走至梅惊天身前,只弱弱的唤了声:“大少主……”说时便不再言,梅惊天微愣了片刻,才始轻笑道:“春兰,你是该与师兄同去‘医圣谷’的,待你学成之后,我‘梅花宫’任何时候都是你可以回来之处,这儿就是你的家,只要有我在,这个家就在。”春兰听在耳内,只觉心中一热,眼泪已不由流了下来,秋菊心中一愣,忙至前道:“怎么?春兰姐姐,你要走?”“嗯。”春兰微微点了头,又偷偷瞧了秦舞阳一眼,才轻声道:“秦大哥已经说了,要我拜徐神医为师,学那歧黄救命之术,我已经……我已经答应了……”言罢面上一热,竟不由又低了头去。碧青莲亦轻笑道:“春兰,你能找到终身归宿,这是好事啊,为何竟如此伤感起来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反正以后总是可以见到的啊。”话刚出口,只觉心中一动,竟又微微蹙起了眉头,转身瞧了岳子宁一眼,正觉心内有些唏嘘之时,忽听岳子宁道:“秦大哥,子宁曾受叶前辈所托,要带星儿前往‘医圣谷’,求治‘三阴绝脉症’,然后还要带她前往‘落日城’,依我看……”
秦舞阳道:“这‘三阴绝脉症’,秦大哥确是无法可医,不过家师或许能找到医治‘三阴绝脉症’的方法,不如我先带星儿回转‘医圣谷’,待家师医好了星儿,我再带她前去‘落日城’,与你相见,你说如何?”
岳子宁笑道:“这样最好了。”话音刚落,叶星儿已从旁紧紧的扯住了他的衣袖,岳子宁一愣,忙道:“星儿,你怎么了?”叶星儿轻声道:“子宁哥哥,星儿不要一个人前去‘医圣谷’,星儿要与你在一起。”碧青莲听罢,亦至前搂了叶星儿的肩头,又轻笑道:“傻孩子,你不去‘医圣谷’,便医不好病,医不好病,便学不了那绝世武功,学不到绝世武功,便没法替爷爷报仇了,难道你不想替爷爷报仇了吗?”叶星儿愣了许久,才又轻声道:“星儿不要离开子宁哥哥,子宁哥哥会杀尽那些坏人,替爷爷报仇的。”
岳子宁听罢愣了许久,才又道:“秦大哥,要不就先让星儿与我们一同前去‘武夷山’,待子宁见过家师后,再说此事,你看行吗?”
“嗯,也好。”秦舞阳点头应着,几人说时便欲往“武夷山”去了,碧青莲却在一旁沉默不语,显得落落寡欢的样子,岳子宁瞧在眼中,不由扯了她手臂道:“青莲,你怎么了?”话刚出口,小翠已轻笑道:“傻子,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是因为什么吗?”碧青莲亦小声道:“你去‘武夷山’见你的师傅师娘,师兄弟们,还有,还有……我去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和他们又没有任何的关系?”
几人听了,皆微微一愣,秦舞阳轻笑道:“碧姑娘,你不一向都是果敢大方,不逊男儿的吗?怎么现在反而扭昵起来了呢,反正总是要见面的,何不大家同去,也免得见时尴尬啊。”
岳子宁亦道:“青莲,你放心吧,我师傅师娘都是极好的人,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只是,只是……”他本来想说:“只是你与“三武剑派”中人屡有矛盾,此事倒不知该如何化解?”
碧青莲又怎听不出来,当下冷哼道:“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你师傅又没有三头六臂,哪个怕他不成?”
众人闻之皆笑,唯独岳子宁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说至此处,几人便一同往那“武夷山”而去,傍晚时分,众人到了一个镇上,宿于一家客店之中,是夜,众人皆已睡了,岳子宁迷糊间,正欲睡着,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听那声音,知有不速之人到了,岳子宁心里一惊,忙穿衣而起,也未开门,身形一闪,已从窗口窜了出去,正见一人身形一晃,已进了一间房内,朦胧中看不真切那人的容貌,但瞧那身影,却似乎依稀熟悉,岳子宁微一思忖,亦已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