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武陵(一)
言非2018-08-29 23:002,915

  第三章武陵(一)

  紧跟其后的翠娥恼火异常,铺天开地就是一顿数落:“表少爷快顾些脸面罢,你与三姑娘的事倒与我们家姑娘何干?巴巴来到虬芳院找我们姑娘求情来了。表少爷在我们虬芳院闹了一天,还趁我们去拦三姑娘的空当自己闯了门,可是要白费心机了。我家姑娘现在还在床上躺……”翠娥一把推开左志辰,拦到床前,一扭头却和梁召大眼瞪小眼,不由得有些愕然。她家姑娘何时竟然醒了。

  梁召眼见着面前那人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下,玄色衣角正正当当的垂在她的脚边,让她有踩的冲动。心里想着,面上却做出来个温和的表情来。“表少爷这是作何,生生折煞我了,快起来罢。”

  左志辰却并不起身,折腾了几日,他脸上已泛出青青的胡茬,精神气也没了大半。先是吴氏见他领着梁兰佩回来,恨得直跳脚,马上折回梁府好说歹说求左氏大人大量饶过梁兰佩。可未成想左氏只推说不见,另一方面却是加快了请梁氏宗亲的速度,看样子竟是想在开宗祠之时却一并把梁兰佩除名开来。吴氏听说了消息,立马将梁兰佩绑了关起来,并趁他不在府内直接下了绝子药灌下去,梁兰佩又哭又闹,最终只喝了半碗,还大部分从她嘴旁漏下去,饶是这样,却还腹痛疼了一日不止,只跪下来哭着求他饶过她的孩子。他气急了,找母亲去理论,吴氏却振振有词。

  “若不是这个狐狸精,咱们左家跟梁家哪能到如此?你姑母这回好像是铁了心的,要把她从族谱中划了去,咱们家得不到任何嫁妆。若真如此,正妻她是不配做了,可是没嫁进来先添了庶子,你以为哪个有头脸的人家愿意把姑娘嫁进来?先把孩子流掉,再开了脸让她做姨娘,咱们左家也待她不薄了!”

  左志辰知道母亲这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的前途着想,为了他左家未来着想。梁家这门姻亲算是没了,可犯不着再为个女人得罪了旁的……只是那终究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啊,是他打算求娶做正妻的表妹啊!他见他母亲作贱她,心里是钻心的疼,又看她出府短短数日已经瘦脱了相,更是恨自己没用,没能保护好她和她腹中的孩儿。于是他便想着,这事终究是由梁召而起,而梁召眼下得了姑母眼缘,若是她自己既往不咎,再给二表妹求求情,那说不定他母亲那边也……事到如今,他可万万不敢再想梁召做他平妻一事了,只求保住二表妹和孩子便是大好了。

  这样想着,左志辰气势便先弱了几分。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的,翠娥看着也有些可怜,便主动搬了个杌子给表少爷看座。

  左志辰期期艾艾了半天,实在是脸上臊得慌不知道如何开口。可又想到二表妹那满脸泪痕的可怜模样,终究是攥了攥拳,放低了声音来求梁召:“召表妹,其实那平妻一事,完全是我们左家掉钱眼里才随便指了个荷包说是表妹的,表妹大人有大量,受了委屈了,可千万要原谅我们呀。”

  翠娥一听,竖起来眉毛:“表少爷这是说的哪的话,我家姑娘可不想那等下贱不要脸皮的,一个私相授受足以逼死我们家姑娘了,我们家姑娘足足昏迷了五天,换了你自个想,可是那上嘴唇碰上下嘴唇说原谅就原谅的?”

  梁召却好似一点也不动气,仍旧是笑眯眯的去支使翠娥烧茶,然后对着左志辰道:“表少爷的心我知晓了,我不日会跟母亲讲明的 ”

  想了想,又道:“我见着白果那边还没回来,怕是在拦着三姑娘也有些费劲吧,其实不必整那么多幺蛾子的,你们的事,我自然会求一下母亲,毕竟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只是这效果,我便不敢保证了。若是负了表少爷所托,还望表少爷赎罪。”

  左志辰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和他原想的剧本可大不一样。他原想着召表妹倾慕于她,让她为了他维护之人求情实在是有些过分,不能说刁难他也不会给他好脸子看的。可面前之人虽是召表妹那张面庞,凤眼里却只写满了疏离与平淡,脸上虽挂着和煦的笑,那笑容却并未达到心底,只像是带着个假面。他忽的回忆起幼年曾经随着母亲去寺院,有幸看见过荀家一个旁支小姐同去上香,那小姐便是这副样子,高高在上,疏离淡然,仿佛泰山压顶亦不动声色,时人称之为贵女气度。

  而现在,召表妹与他之间只剩这气度了么?

  左志辰觉得有些不忿,她是他的表妹,是曾经卑贱到泥里的人,怎么配用这样的神情来待他!他忽的很想撕掉梁召这张假面。鬼使神差,他伸出去手,一把握住了梁召藏在被中的小脚。他偏偏要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梁召觉得左志辰着了魔,面上神情一会是追忆一会是不平,最后换成了狞笑。梁召有点担忧,若是他突然发狂,她还真没什么胜算,想到这,她忍不住向榻里缩了缩脚,又悄悄将榻内一只玉佛手镇纸向左志辰那个方向送了送,想着若是他忽然发难可以当个趁手工具

  梁召想的好好的,却没料到左志辰一下子抓住她藏的那只玉佛手,还用力捏了捏,冲她笑了笑:“召表妹的脚真是柔滑软嫩,冰肌玉骨,摸起来仿佛玉做的似的……”

  梁召眉心跳了跳,只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出来,只得冲他冷笑连连,唤了翠娥进来,就要送客。

  左志辰自知求情一事怕是不成了,但转念一想求情不成却摸了梁召金莲,虽说她没有像自己料想的那样反应,但也终究是变了个脸色,不由得满足了几分,只觉得自己手掌间仿佛都停伫着那等温度,不由得心驰神往,一甩大袖哈哈大笑出了虬芳院。

  翠娥见他笑得如此放肆,不由得有些好奇:“姑娘,表少爷他笑什么呀?”

  梁召一脚将那佛手蹬了下榻,也展颜一笑:“他以为他自己摸到了我的脚。”

  翠娥看梁召笑了,生怕自家姑娘陷进去出不来,落得个三姑娘一样的下场,便半是劝解半是哄着的说:“姑娘可不能那么傻了,虽说是在虬芳院,没人看见,可毕竟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之间再无可能了的……”

  梁召摇了摇头,细细说了那佛手的趣事,直逗的翠娥前仰后合,又命翠娥去榻上把左志辰摸过的床面换了,仿佛是漫不经心的说。

  “我自醒来以后就很多东西记不得了,想多了就脑袋痛,所以你说我与刚刚那人从前种种,在我这一贯是不认的,你也切莫要提了。”

  翠娥啊的一声叫出来,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才能面对这等奇事。仔细想来,姑娘打醒对着表少爷面上一直淡淡的,虽说是口里用着敬语眼里却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这正是真放下了的表现,不由得只感谢苍天开眼,让她家姑娘跳出来火坑,也无端少了许多眼泪。想到这,翠娥忙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句佛号,背着梁召把日日摆在榻边的那个收了许多诗的匣子悄悄揣进怀里。

  左氏的眼线遍及府上各处,梁召身边的那檀叶便是正院的人,于是梁召醒后的所作所为便俱汇报到左氏跟前。左氏听罢,脸上神色晦涩不明。王二石家的知道这是自己主子在思考事情了,忙把动静放轻了,只细细挑了盏灯,又盖上个水墨江南的灯罩子。王二石家的在灯光下留心看着,只觉得自家主子雍容华贵,保养得当,望之只如三十几许人,便是眼角的细纹也如鱼尾般微微展开来,平给整张脸添了几分成熟妩媚。王二石家的不由得替左氏有些不平。左氏原本在左府也是金尊玉贵,见不得半点污秽的,谁知嫁进梁府竟没过过半天安生日子,姑娘把后院打理的严严实实,姑爷却也还抓住丫鬟不放,甚至于养了外室,弄的三进三出大宅子命人伺候着,姑娘费了大力气才把那些狐媚子压消停了,嫡亲女儿也成了正宫娘娘,原想着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是两个庶女偏偏也不懂事,闹起来个顶个不懂事,只劳烦她家姑娘日日忧心,她留心瞧着竟有些几根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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