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第二日,沐翊霜特地早起一番,唤来小安子把古琴搬到御花园,打算就此练练琴艺。只是在路经御花园的那片花丛时,沐翊霜脑海中依稀闪过几幅画面,那是昨夜花朝宴会之后,她和宇文庭……念及此处沐翊霜瞬间俏脸一红,堪堪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那些被他们压倒的凌乱花草。
昨夜酒醉之后她是如何回凤栖殿的已然记不得了,可是那曾经覆在唇畔的薄凉触感,却令她记忆深刻;也即便酒醉之时神思恍惚,她此刻的脑海中还依旧残存着昨夜宇文庭那眉眼含笑的俊美风华,也依旧记得那双似笑非笑的幽眸里蕴含的无尽深情,那时的她只想就此沉沦,只想与他一同坠落,哪怕是如临深渊,哪怕是粉身碎骨,更哪怕是共赴黄泉…
可是酒醉之后的现实告诉她,即便二人能够朝夕相伴,日夜相处,他们之间仍旧隔着山与水的距离,特别是看到宣王和惠太妃如此那般,她更是要引以为戒,所以心中那份刚冒出头的悸动,在还没有彻底燃烧之前,她必须要及时掐掉,沐翊霜如是想到。
小安子就看着自家娘娘一路上心事重重的走向凉亭,在落座之后,也一个人呆愣许久,不禁有些担忧,娘娘和陛下之间的事,看来并非是水到渠成那么简单。
沐翊霜叹了口气,随即让小安子摆上琴谱,开始练琴,只是没练多久,便有太监前来禀报,说是有别国使者在御花园外求见。
沐翊霜颇觉奇怪,这一大早,竟会有使者到访,可是这个点前来,也忒早了些。想了想,既然有别国使者前来,那练琴之时只能作罢,便又让小安子将古琴搬走,然后在石桌上摆上些早茶,才让人将使者引到御花园这边。
正对前来的使者有几分好奇,结果那使者一露面,沐翊霜心中便明白几分,这不是昨日宴会上一直打量她的使者吗?那双“桃花眼”,让沐翊霜尤为印象深刻,来人身着使者素服,深蓝色的底衣外面套着轻薄的纱衣,走起路来,足下生风,脚步稳健。
“在下,西覃凉国使者凉笙,参见太后。”凉笙一上来便直接自报家门,说话之时,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还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沐翊霜的脸。
“使者请坐。”先前宴会上离得远,沐翊霜没有好好看过这位使者的面容,如今凑的近些,沐翊霜这才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带着属于西覃血统的深邃眉目,再配上那一双妖娆勾魂的桃花眼,男生女相,若是身为女子,当真会艳绝天下。
“听说西覃之人都生得十分好看,今日见了使者,才知世人果真诚不欺我。”沐翊霜见惯了宇文庭那样的丰神俊朗,再见到别的俊美男子,早已能够抵挡得了各路美色,总归不会看的呆愣当场,失了身份。
“太后说笑了,其实在西覃也并非人人都有在下这般容貌。”听到沐翊霜夸奖他的美貌,凉笙细长的眉梢恰到好处的上挑了一下,显然对此十分赞同,而后缓缓道。
“使臣这话是何意?”沐翊霜多少有些不解。
“太后莫要被在下的美貌欺骗了,虽然在下只是西覃凉国的小小使者,但是在下的容貌姿色却恰好位属上乘。而且在下也能不客气的说,在整个西覃再也难找出,怕是再难找比在下容貌姿色更甚的男子了。”凉笙对于自己的容貌姿色确实满意得紧,说这话时还有意抚了抚,自己花开不败的俊脸。
“哦?那这么说,哀家今日倒是有幸一见西覃的第一美男了。”沐翊霜心道,这使者倒是自恋的紧。
“在下昨日在宴会上见到太后,有些失礼之处,还望太后莫要怪罪。”凉笙说这话时,勾起那双桃花眼,冲着沐翊霜邪魅一笑。
沐翊霜这才明白过来,赶情这凉笙今日是来赔罪的。
“太后可曾到过西覃?”莫名的凉笙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未曾。”沐翊霜如实答到。想来也是,她沐翊霜连燕绛皇城及皇城之外方圆百里都未必能得走出去,更别提那位于燕绛以西的西覃了。
“哦,那就可惜了,我西覃的风土人貌可丝毫不比燕绛差,尤其是我们凉国长年温暖如春,且有四季瓜果供应不断,太后若是想来,在下十分欢迎,在下到时还可以带您到处逛逛。”凉笙说这话时,勾着夺魄的桃花眼,打着低沉悦耳的语调,引诱之意已经十分明显,这其中还带着十足的热情和邀约之意。
“使者客气了,说起来哀家从未出过燕绛,日后怕是也难有机会去西覃领略一番胜景。”沐翊霜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坦诚,她确是难有机会离开皇宫,游历九州。
凉笙听完沐翊霜的话,低头哧笑一声,而后不经意的抬起手轻拂了拂落在沐翊霜肩头的花瓣儿。这一举动,立即引得小安子尖声呵斥:
“大胆,你这凉国使臣莫要对我们太后不敬!”
“你这奴才那么着急做什么,你瞧,你们太后都没说什么。”凉笙这人丝毫不惧小安子的疾言厉色,反倒优哉游哉的放下手,在石桌上打着节奏,似又在思索着什么。
“使者在看什么?”沐翊霜见他收起方才的玩味之色,面上带着几分认真,再次细细的打量着自己,那双眼睛里仿似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先前在大殿上,在下见到太后的时候,觉得太后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蓦地,凉笙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哀伤。
“那人是你的心上人?”沐翊霜见他面上带着悲伤,不禁猜测道。
“非也,是我的小姑姑。”凉笙听到沐翊霜方才的话,再次扑哧一笑,而后缓缓道。
“你说说看,哀家与你那故人何处相像?”沐翊霜这才知晓昨日大殿上凉笙为何会处处打量着她,有为何会对她一笑。
“是眼睛。”凉笙的桃花眼,又欲抬起手,去触碰沐翊霜的眼睛,却还未有触及,再次被小安子呵斥道:“大胆,你这使臣休得对我们太后无礼!”
“你这奴才倒是懂得忠心护主。”凉笙既无惧也不恼,只缓缓垂下手,继续说道:“在下从小便跟着小姑姑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记忆很深,只是在下的小姑姑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看的出来,你和你的小姑姑感情很好。”沐翊霜安慰道。
“是啊,只有我的小姑姑才会真正关心我的感受。”凉笙陷入回忆,颇有些悲凉的说道,与来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沐翊霜本以为凉笙会多说一些关于那名女子的事,只是看样子,凉笙似乎不愿多提,之后便又绕回到西覃凉国的‘风景秀美‘上去,俨然一副要将沐翊霜拐到西覃的架势。
后来在临走之前,凉笙对着沐翊霜十分笃定的说道:“总会有机会的,而且在下保证,总有一天,关于某些答案,太后会亲自来我凉国问个究竟。”
凉笙走后不久,沐翊霜远远见到,宇文庭身着一身龙袍,正大步向她走来,来了便问道:
“母后昨夜睡得可好,儿臣记得昨日的琼花玉酿当真是味道极好,不知母后可还记得?”宇文庭话中带着几分暧昧的意味,这让沐翊霜面上一热。
“嗯,是很好,可是哀家昨日酒醉深重,也不记得什么了,小安子,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陛下,娘娘昨日喝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小安子知道娘娘这是要他打圆场,而陛下先前也嘱咐过,昨晚的事,对娘娘要只字不提。
“那母后昨夜酒醒之后的事,可还记得?”
“那是记得的。”沐翊霜怎么会忘了昨夜听到的惊天大秘密。
宇文庭笑了笑,便也不再继续追问,换来月影摆上几摞折子,便在凉亭批了起来。沐翊霜随手翻着琴谱,期间还时不时的向宇文庭那处偷瞄了几眼,方才那凉国使者确是美艳,只是沐翊霜觉得,坐于她面前的宇文庭,较之则更胜一筹。
那低头批改奏折时,露出的睫毛,纤长而浓密,还有那挺直的鼻梁,如造物主精雕细琢的佳作,再往下是那薄红的嘴唇,时而紧抿着似在思考着什么,认真而专注。
宇文庭早就察觉到沐翊霜在看他,微偏了头,又换了本奏折,继续翻阅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好笑的问道:“母后,还没有看够吗?”
沐翊霜被人换回了神思,悄声吐了吐舌头,随后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宇文庭,你要吃点心吗?只是哀家看你批阅的认真,又不忍打扰到你。” 沐翊霜边说着,便拿起一块核桃酥,递与他,然后随手拿起一本已被批阅的奏折翻看着,想来,她时常看宇文庭批折子,可是这内里是个什么样儿的,她却从未看到过,尤其是这君王批阅过的折子,今日沐翊霜确是对这折子多加好奇起来。一打开,入眼而望,便见那寥寥几笔的朱红写的苍劲有力,洒脱狂放,竟写的这般好看。一不留神,沐翊霜将心里的赞美之词全然说了出来。 咳咳…
宇文庭不知沐翊霜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对自己如此关心,先前盯着他的脸看,这会儿又赏着他的字,不觉间,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耳梢,映照的整个亭子里都染上了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