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两人乘车回了秦府,不过刚下马车,便看到府中的老管事迎了上来,步伐匆匆,面上也带了几分焦急的神色:“老爷,方才宫里头来了人,皇后娘娘指了宫人下来,说是为昭宁县主准备了新年礼!”
父女俩同时一怔。
皇后娘娘?林凤兮?
不是说林家人一向与秦家不和?自秦知秋懂事以来,她同皇后见过的次数也只能算上秦杨回京述职那日,她入宫的那一回。
不过只是在数月之前见了一回面,怎么林皇后今年突然动了送礼的心思?
秦知秋皱眉望着秦杨,却看见自家爹爹不过只愣怔了一会儿,而后又恢复了表情,只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似乎并不想多说这件事:“皇后赐礼的事暂且放下,知秋还是先同为父去大厅罢,你大伯一家还等着吃团圆饭呢。”
秦知秋心中有疑惑,但也不慌着去翻看林皇后送来的新年礼,跟在秦杨身后同老管事直接进了内院的大厅。
大厅之内,秦松端坐在上首一侧,身旁略下处坐着方莲,底下一圈的庶出子女围站在坐在下首的秦玉惜和秦成武身旁,正讨好着对两人小声说笑。
父女俩甫一踏进大厅,那站在门边的几位庶子庶女忙都行礼问了好。好歹也是早晨才收了秦杨发来的红包的,拿人手短,他们可不敢像秦玉惜和秦成武那般挎着脸。
秦杨只点了点头,带着秦知秋直接往大厅的上首去了。
见着秦杨往自己这边的方向过来了,方莲忙拿着手肘捅了捅秦松,板着脸给他使了个眼色。
秦松不乐意地撇了撇嘴,转头却对着身旁已经入了座的秦杨讪笑了起来:“二弟刚从叶府回来,可曾见过了那叶大公子?”
秦杨一愣,点了点头,心里却带了十二分的疑惑。方才他还在马车里和自家闺女提到了叶凌瑾,怎么现在秦松也提到他了?
秦松面上状似担忧,使了眼色让秦杨看着下首的秦成武:“二弟啊,你看看那叶家的大公子今年也要去参加春闱了,指不定下半年就可以拿到个功名。抛下他不说,那叶家的二公子听说也是个会读书的,在盛京里有些才名。
你再对比着咱家的小武,他现在都十四了呀,可还在为国子监里的课业为难着呢。小武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爱念书,再读下去想来也考不到什么功名。这都到了新一年了,你看……”
一旁的方莲也跟着点点头:“怎么说小武也是你的侄儿,也是咱们秦府里唯一的嫡出男子,二弟也确实该多为他思虑一些。
左右小武如今也在国子监学了不少字了,你大哥和我的意思,是想着让你平日里花些时间花些心力去教小武练练身手,最好是能练出些本事来,秦家祖上多出将才,说不定小武也有当将军的天赋呢!”
秦杨皱紧了眉:“当初是大哥大嫂说习武辛苦,才让我托了关系让小武去国子监念书,可等到如今小武年纪渐大了,又改了念头想让他学武?从文从武又非儿戏,怎么说是一出就是一出?
小武今年也要十四了,这个年纪的男儿骨头也差不多定了型,再想学武已经是不容易了。大哥若是铁了心地想让小武去走将才的路,我倒是可以安排他进军营里操练一番,从兵士做起,等攒够了军功,有了些从军的经验,再……”
“不行!”方莲忙瞪大了眼,大叫出声:“小武可是咱们秦家这一辈唯一一个嫡出的哥儿!怎么能去军营那种地方受苦?他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浑身都是金贵,到了军营里指不定会在什么地方磕着碰着!小武要是在军里受了什么伤,到时候我们可没地儿哭去!”
看着方莲吵闹这否决了自己的打算,秦杨住了嘴,抿紧了嘴唇,只是表情看起来像是动了真火气。
他算是听出了方莲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自己的那位好侄儿跟着自己学些三脚猫的功夫去充当排面,而后再借着他这正一品的护国大将军名号去为秦成武谋些便利,等他以后从国子监出来了,直接得个武官当?
莫说秦杨心里膈应这种帮着别人不劳而获的事,便说此前已经有一个秦松借着他的名号在京兆府衙内谋了份闲职,若是他再用同样的手段帮着秦成武谋得官职,还不知他的那些同僚要怎么看他!
秦松看出了自家二弟脸色的不对劲,心中发怵,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旁的方莲也看出了秦杨面上的抵触,也不顾身旁秦松传过来的眼色,依旧开口劝道:“二弟呀,你也知道骠骑将军府罢?他们府上的几个嫡出公子也没有参军,可听着骠骑将军家主事夫人的意思,罗将军是打算直接托关系将自家的嫡子安排进兵部谋一个大点的闲差当着的。
二弟你可是正一品的大将军,比那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可威风多了,做起事来应当是更加容易的罢?你瞧瞧,左右现在北疆也算是平定了,又何必让小武去军营里吃苦呢,咱们小武可是……”
“行了!”秦杨冷了脸色,怒斥出声:“那骠骑将军罗侯是个什么货色,不过是个手掌兵权却在盛京里吃软饭享清福的愚人!他下得了面子,我秦杨却是下不了!
再者说了,便是北疆平定,难道我秦家军就要因此偷懒了不成?何等迂腐的想法!”
方莲还是第一次见秦杨发这么大的火,顿时表情都开始发僵。
她眼角余光又看见自己身旁的秦松早已缩了脖子,不敢帮着自己说些话,立时便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废物,面上却是讪笑出声:“我这不也只是说说而已嘛,二弟切莫当真才是……”
坐在下首的秦知秋温声接了口:“军中生活本就艰苦,当年的爹爹也是打小就被祖父安排进了军里,在边塞呆了多年拿足了军功,才坐上了今日的位置。大伯母如果真的有那个想法,不如按着爹爹的主意试试。”
秦杨面上怒色不减,沉声道:“小武怎么说也是我秦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出男丁,便是进了军里,自然还有我这二叔费心护着他。若是实在舍不得他进军营,大哥大嫂还是趁早歇了如今这份心思罢!”
见秦杨这回是铁了心的不乐意,方莲忙住了嘴不欲再提这事,只拿着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秦松,让他出声好好劝着秦杨平息火气。
秦松一向是怵自己这个弟弟的,见他动了火气,也只得低了声音道:“这大过年的,二弟可别真动了脾气。小武如今在国子监里的课业还未结束,说他不会读书倒是有些早了,这些事,以后再谈,以后再谈……”
一群人又闭上了嘴。
上头一群大人脸色都不好看,使得底下秦松家的一群子女也都心里发怵,不敢再像之前一般说笑玩闹了。
两家人吃了一顿年饭便匆匆散去,秦杨命府中下人购置了大批的酒肉运进了郊外的军营里。
年前他就给一众秦家军批了年假,准了他们回家过年,只还有一部分无父无母或是故乡距离盛京太远的兵士还留在军营里。秦杨心里过意不去,只能送些酒肉过去热闹热闹气氛,权当是为军营里多增加些过年的气氛。
到了午后,想着那剩下的一批秦家军今日得了闲,只怕现在还在外头疯闹,秦杨便歇了去军营里探望的想法。
免得他板着一张脸往那军营里一站,平白败坏了众人喝酒吃肉的心思。
他正在自个儿书房里收拾旧一年里记下的军报,那厢秦知秋却轻轻推了房门进来,手里还端了托盘。
“爹爹。”秦知秋上了近前,将托盘放在了书桌一侧的空桌上。
秦杨只往这边瞥了一眼,而后又转了头将桌上的军报整理到一旁过去,好让秦知秋端了托盘过来,笑道:“茶香?这便是皇后娘娘送给你的新年礼?”那托盘里放着的,是一盅紫砂壶,并一枚紫砂茶盏。
“正是。”秦知秋轻轻的倒出了一杯,热茶上袅袅地飘起了白色的雾水。
等到那茶被端上了书桌,秦杨这才又细细地瞥了一眼:“嚯,好香的茶。”
他笑着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愣了愣,又看向身旁的秦知秋:“知秋可曾喝过这茶了?”
秦知秋点点头:“喝过了,是决明子茶。”
秦杨笑弯了眼:“这茶好生留着,指不定是皇后娘娘亲手制的。如今这茶送给了你,倒是平白让为父得了一口茶水。”
林皇后亲手制的?秦知秋一愣。
秦杨一口将那茶饮尽,转头又忙着整理桌上的杂物了。秦知秋垂了垂眼,轻轻将那茶杯重新放回托盘上,下一刻,秦杨却又开了口:“你母亲当年也得了几包皇后赠予的决明子茶,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宝贝得紧呢。”
秦知秋顿了顿,转身看向秦杨:“母亲生前曾与皇后娘娘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