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不是一件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沈安安以为，陈医生会婉转一点儿承认，又或者是斩钉截铁的否认。却没有想到陈医生很坦然的点头，道：“没错，罗莉是在我这里做的精神鉴定报告。”
沈安安一时有些急色，道：“做这种事情是违法的！”
陈医生怪道：“怎么违法？都是按照正常程序走下来，一点不违法的呀！”
沈安安急起来：“陈医生，子遇他着急担心，有点儿想偏了，能理解的。您是医生，您怎么也跟着他胡闹呢？”
陈医生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我……”
沈安安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郑子遇跟陈医生打招呼：“陈伯伯，你也来买菜？”
陈医生道：“他们听说我会做扣三丝，一定要让我露两手！”
郑子遇笑和沈安安说：“陈伯伯是扬州人，一手扬州菜烧得很好。”
安安有些心不在焉，郑子遇在这儿，她又不敢多说，强迫自己笑着说：“陈医生又是名医，还会做饭，很了不起。”
郑子遇看到陈医生手里的菜篮子已经满了，就说：“我和安安刚来，陈伯伯你应该已经买好了，就不邀你一块进去了。”
陈医生点头：“先走了。”
就招手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沈安安听陈医生刚才承认自己在罗莉的鉴定报告上做了手脚，心中惴惴不安。
郑子遇问她想吃什么，也没有心思回答。
郑子遇拿了一把青菜，扭头看她，却见她神情茫茫的。
他将她带到一边，看着她道：“怎么了？”
沈安安张嘴就要实话实说。可顾及到上一回他发脾气，又心有余悸。
只好绕着舌头，拐弯道：“没什么，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要吃什么。”
郑子遇就把刚买的青菜在她眼前晃了一晃：“青菜，吃么？”
沈安安看着那碧绿的颜色：“这不是白菜么？”
郑子遇蹙眉：“你想吃白菜？那我们再买颗白菜。”
沈安安奇怪：“你手里的不就是大白菜？还买什么？”
郑子遇看了她一会儿，笑了：“北方把青麻叶、包心菜等都称为大白菜。是，是大白菜。”
沈安安莫名。
她瞥了他一眼，走在前头。
郑子遇道：“你看你爱吃什么。”
沈安安嘀咕：“我哪儿有心思操心吃什么啊？你这吊在半空中的一张报告，真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她以为郑子遇没听见，郑子遇却把她的话听得真真儿的。包括刚才她跟陈医生的对话，他也都听到了。
这件事，他是不打算她过问的。
可既然令她担了心，解释，是必不可少的了。
他希望她知道得越少越好，像他们这样的人，是早就深陷在污淖中，无所谓是更脏还是脏得不那么明显，而她，她不该深陷泥潭。
可郑子遇忽然发现，她既生在了这种泥潭中，他能做的，不是尽力把她往上托举。除非他不抓着她的衣带，任由她离开，否则，他既不肯放手，那她早晚也是要被污秽所侵蚀的。
他沉默了下来。
沈安安见他不说话，扭头抬手在他眼皮下挥了挥：“发呆啊？”
郑子遇一把握住她的手，刹那间眸光精亮，慑得沈安安心头一跳，四肢就像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一般，动不了了。
他松开她，她才回神。
安安担忧道：“你怎么了？”
郑子遇没立即回答，他眼眸幽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今天的牛肉不错，做杭椒牛柳很好。”
沈安安有些摸不透他，胡乱的点头，她说“好”。
买个菜，两人各怀心事。回到家，郑子遇进厨房忙碌，沈安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某男星的出轨大战播到第二集，小三不止他一个男朋友，男星的老婆外面也有人。这个剧情，八点黄金档的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沈安安表面上看得津津有味，耳朵却削尖了都往厨房的方向伸。
忽然听到厨房里“哐当”一下，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去。
就看到郑子遇按着鲫鱼的脑袋，正拿刀背敲它。
沈安安闭了下眼睛，忙背过身去：“没让市场里的人处理么？”
郑子遇杀鱼的动作熟练而利落，和平时温润截然不同。肃杀、沉冷，那把刀在他手里，就和生在他身上似的。在沈安安背过身去的那一刻，面容冷酷，嗜血，似还带着一丝丝的兴奋。
他说：“不必。”
安安搅弄着手指尖，沉默了下来。
隔了会儿，听见里面杀鱼的动作停了下来，沈安安说：“刚刷微博，苏炳添一百米亚军，好厉害啊！又破记录了，可惜成绩不给承认，说有风速。”
郑子遇：“嗯。”
“一会儿汤姆斯杯决赛，一起看啊！”
郑子遇处理着鱼，问她：“什么时候关注体育赛事了？”
沈安安扭着手指尖：“你不要总觉得我不懂事，没脑子，我也可以改的。有些事，你可以跟我商量，就算我拿不了主意，你和我分享分享，我会陪你笑，也会陪你哭啊！”
她快速的回头，冲他做了个笑脸：“所以郑子遇，敞开你的胸怀吧！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说完，她又跑回了客厅。
郑子遇熟练开肠剖肚的动作凝滞下来，他眉目攒蹙，越蹙越紧。
压抑之中，似有什么要破蛹而出。
蓦的用力，一刀砍下鱼头。
“刺啦”，冷锅热油，鱼头沾着水珠，滚进了油锅里。
沈安安听着厨房里的响动，始终忐忑不安。
待郑子遇出来，她正将频道播进纪录片。
郑子遇看了一眼，道：“不是说看汤姆斯杯决赛？”
说着，将菜一一端出来。
最后只剩砂锅鱼头，他解开围裙，再度进厨房。
沈安安痛定思痛，一咬唇，下定决心般。跟在郑子遇身后，进去，关门。
郑子遇刚发觉身后有人，门已被关上。
她板着一张俏脸，神色很严肃。
郑子遇蹙眉。
她抬手指着他道：“不准皱眉头！”
话音一低，很有点儿委屈：“我还没说话呢。”
郑子遇心中有数，面上不显：“好，你说。”
沈安安缓缓吐了口气，说道：“我们坦白一点儿。郑子遇，罗莉的精神鉴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们要对付别人，不是必要用非法手段的，是不是？来日方长，要翻盘，有的是机会。你是一个好人，我不想你因为我变坏。”
郑子遇凝着她的目光几度闪烁。
“说我是好人，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
沈安安深感不明的看着他。
郑子遇抬手，想碰一碰她。手上刚端碗的时候沾了水珠，他停在半空，似想到什么，又收了回去。
垂下目光，他回过去将天然气的火关小，拿了隔热手套将砂锅端下来：“知道了。”
沈安安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什么？”
郑子遇端了砂锅，站在她面前。
鱼头汤的水汽蒸腾，将他的脸孔也拢得模糊。
“我不会再追究罗莉的责任。”
沈安安似明非明的点了点头。
他越过她出去。
安安蓦然反应过来，忙跟在他屁股后面：“我觉得你有件事没搞明白。”
郑子遇放下砂锅鱼头，转过身来，眉梢微挑，嗓音婉转溢出一个“嗯”字。
沈安安忽往他面前一冲，他身后就是桌子，无路可退，不得不两手支住桌沿，身体后仰。
沈安安上半身要压到他身上似的。
她眯着一双含了动人眸光的眼睛睇着他：“我根本就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你。”
说完，不等郑子遇开口，她一张嘴，扑上去，一口咬住了他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