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阴影漆黑如墨,其中看不到丝毫生机。但随着刘知蝉话语传过,这漆黑的阴影开始缓缓扭动,最终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曼妙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斗篷将来者的容颜遮住,但空气中缓慢流淌的犀利剑气却显示了来者的身份。
“这等剑意与剑气,剑妃不愧为西北女子剑客最风流者。”陈铭法口吐鲜血,气息暗淡,但他看着剑妃的身影却是满满的憧憬与仰慕。仗剑江湖,不离不弃,剑妃是多少修剑之人心中向往的红颜知己。如今看来,陈铭法也不能免俗。
他感慨,于是他说了。紧接着,他脸上便被对面那女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剑妃用宛如实质的剑气打出来的,它将陈铭法的脸打得青紫,也将这个男子从身负重伤打到奄奄一息。“让你说话了吗。聒噪。”剑妃淡淡开口,斗篷下的目光似乎也朝陈铭法看了一眼。
另一边的刘知蝉看着陈铭法的凄惨模样既解恨,又有些淡淡的心惊,于是道姑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安静站在剑妃的面前。
剑妃不喜欢别人聒噪,陈铭法坏了规矩,然后果然说不出话了。随后剑妃将头转向刘知蝉,“与其嫌我来得晚,不如改掉你这由着自己性子乱跑的坏毛病。”剑妃的脸隐藏在斗篷里看不出喜怒,但任何人都听得出那苍老声音中满满地不耐烦。刘知蝉乖乖低头,一副认错模样。
训斥归训斥,剑妃心底其实还是喜欢刘知蝉这个独特的山上女子。她扫了一眼乖乖低头的刘知蝉,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随后开口说到,“方才交手已经惊动了不少人,此地已经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吧。”
说罢,剑妃对着面前的佛塔微微挥手,只见佛塔顶端一个人影飞了出来,然后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曹沐身边。这道人影正是被陈铭法偷袭击倒的孙思归,这个男人身上也染着猩红的鲜血,被剑妃砸在地上以后才咳嗽着苏醒过来。
醒过来的孙思归身形瞬间紧绷,接着向四周张望。当他看到站在一边的刘知蝉后才松了一口气。当孙思归再看到剑妃,心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于是跪地道谢,“谢过前辈。”
“塞北铁骑也成了废物。”剑妃看着孙思归的模样冷哼一声,“快扶起你那袍泽,我们马上出城。”
被剑妃这般训斥,孙思归也不恼怒只是面带羞愧。他起身去一边扶起了身负重伤的曹沐。
刘知蝉见孙思归和曹沐都还可以站立,便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的三秦刺客。“前辈,此人要怎么处理。”刘知蝉开口询问。
此时剑妃也看了陈铭法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既然敢来杀人,那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剑妃话音刚落,空中一道繁星闪现化为一柄飞剑向陈铭法飞了过去。
方才一战陈铭法无疑被剑妃完全压制,其身体外伤倒不严重,剑妃却将锋锐的剑气直接压入了他的体内。此时陈铭法外表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脸色苍白,但其实已经无法动弹。
这男子眼看剑气化作飞剑向自己刺来,微微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飞剑在空中划破夜色向陈铭法射去,但却在陈铭法的眉心之处骤然悬停了下来。刘知蝉好奇转头,不知道剑妃这个时候收手还要做些什么。但当刘知蝉看到剑妃冰冷的脸色后,顿时明白事情似乎又有了变化。
陈铭法本来闭眼候死,但事情却也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衣服内一道黑铁铸就的令箭飞了出来,正悬停在自己面前。
死里逃生,陈铭法却丝毫没有喜悦的情绪,他看着拿到替自己挡住致命一击的令箭,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神情中竟然带着一丝惊恐。
“剑妃,这人对我三秦还有用,不如留他一条性命可好。”那悬在夜幕之中的黑铁令箭中竟然传出一阵清朗的男声,听到这个声音陈铭法的身体顿时瘫软在地,仿佛见到地狱一般。
剑妃的脸色同样不好,她如临大敌。“公子仪,你当真要在我手下护住这个刺客?”剑妃开口说道。
那令箭沉默片刻,清朗的声音再次传来,“败了便是败了,陈铭法的确死不足惜。但我三秦也有铁律,你不如留待此人给我处理,必然不会要你失望。”
安静听完那清朗男声所言,剑妃脸色变幻数次,最终闷哼一声,转身从刘知蝉身边走过。“我们离开。”剑妃对刘知蝉几人说道。
见剑妃如此,刘知蝉三人也没有异议。他们都不是无知之人,自然明白在这天下“公子仪”这三个字到底是怎样的分量。
没有任何纠缠与停留,剑妃带着刘知蝉等人就这样干脆地离开。这方佛庙里很快就只剩下了陈铭法一人,以及那枚悬停在空中的黑色令箭。
待刘知蝉几人消失不见,脸色惊恐的陈铭法这才从地上翻滚起来。“见过右相大人!”陈铭法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便是刚才将死之时都没有这般惶恐不安。
“该安排的,安排好了吗?”令箭里的声音语气平静,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喜怒。
“安排好了。”陈铭法低声回答。
“那便回来受审吧。你此行塞北有功有过,我三秦铁律自然会有审判。”传达完最后一句话,那黑色的令箭便仿佛失去了力量无力地坠落下来。令箭坠地发出叮当的声响,也让陈铭法满身大汗。
离开佛庙,剑妃带刘知蝉几人引入黑暗。此时金梧城内依然平静,只是在刘知蝉的感知中却发现街道四周尽是隐晦的强大气息。很显然佛庙杀伐已经惊动了金梧城守卫,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这些守卫力量都选择隐藏不出。
虽然回去的路比来时多了太多隐藏的守卫,但在剑妃的带领下刘知蝉几人还是安然离开了金梧城。一炷香后,刘知蝉他们已经回到了城外道观的客房内。由于刘知蝉离开时并未通知郑桃李,所以此时回来道观内也无人迎接。
回到属于自己的客房,刘知蝉拿起火折子将房间内的灯点亮。孙思归则将曹沐带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疗伤。一开始刘知蝉也想一同前去帮忙,但剑妃却出声将她叫住。于是在孙思归两人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刘知蝉一人小心翼翼地应对剑妃。
面对这个亦师亦友的角色,刘知蝉微微低头,脸上有些紧张。她在山上敢跟刘午阳这个圣人撒泼打滚,但对于剑妃却有着一股天然的敬畏。刘知蝉不敢说话,剑妃也不说话。这女子连身上的斗篷都没脱,一张艳美的容貌隐藏在黑暗里,但刘知蝉却总觉得一道冰凉的视线正从那斗篷之下静静地看着自己。
沉默片刻后,刘知蝉心中的求生欲迫使她开口说话。
“前辈剑法超然!今日一剑当真惊天动地,让我对前辈心生无限敬仰。”这恭维的本事还是刘知蝉在朝堂上耳读目染而来的。往日这道姑还不明白那些朝堂官吏为何要如此,现在她却明白拍马屁一事其实是不属于绝顶剑法的保命本事。
只是这马屁拍出去,效果却不太好。刘知蝉感觉剑妃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依旧冰凉,这窒息的感觉让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不出话来。
这般沉默似乎是不断上涨的河水,刘知蝉就被淹没在里面,又沉闷又冰冷。就在刘知蝉几乎在这般注视下准备夺路而逃的时候,剑妃终于开口说了她入屋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得足够长了?”剑妃开口问。
“没有。”刘知蝉讷讷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想长命百岁。”
道姑这般反应顿时让剑妃没了脾气,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摘下斗篷,露出那媚惑众生的艳美容貌。她瞥了刘知蝉一眼,脸上带着一丝长辈般的责怪,“你可知道现在塞北宛如龙潭虎穴,处处都是危机四伏?”
对于这个问题刘知蝉不敢开玩笑,只能认真回答,“晚辈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胡闹?”剑妃开口反问,但她随后也想到刘知蝉如此行事的动机,便只能叹息一声。这女子为了心爱男子,便是龙潭虎穴又如何呢?自己当年不也是如此?
“那枯禅寺其实是巴蜀郡许多年前落在塞北郡内的一颗棋子,目的就是关键时刻屠大龙,定乾坤。”剑妃开口,回答了刘知蝉心中的疑惑。但这个答案却不能让刘知蝉安心,反而更加担忧。
“那静无和尚从枯禅寺里带走了一样东西,似乎是一颗舍利子。这和尚随孙昱窈一起去了兴庆府,那岂不是……”刘知蝉急忙说道。既然那舍利子是定乾坤的手段,如今它离叶双城如此之近,叶双城岂不是有危险?
剑妃静静地看着刘知蝉,眼中神色变幻。“即便你在离开兴庆府之前知道这事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