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睡了整天。”秋瑾帮刘知蝉倒了温热的茶水递过来,“我这就给酒楼后厨说一声,替小姐准备些吃食。”
刘知蝉结果茶水喝了一口才觉得口渴得很,她一口将茶水喝尽把空茶杯递还给秋瑾。“小姐还要喝吗?”秋瑾看得出刘知蝉喝水的动作,贴心询问。刘知蝉点头,秋瑾便又去替刘知蝉倒水。刘知蝉喝了两杯后才觉得身体舒适了一些,她看秋瑾将茶杯放回去低声说,“辛苦你了。”秋瑾微笑对刘知蝉行礼,并未多言,只是匆匆出去吩咐酒楼后厨。
片刻后刘知蝉听到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小道士李方推门进来看到刘知蝉面露惊喜,“师姐,你好些了?”
“好多了。”刘知蝉笑笑说到。
“秋瑾已经去吩咐了,饭食马上好。”玉生花跟在李方身后,神色温和。秋瑾方才跟玉生花通报了刘知蝉苏醒的消息,于是这玉家公子便带着李方过来看看。
“曹将军他们情况怎么样?”刘知蝉看着玉生花问。她还隐约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看到曹沐等人伤势严重,现在又不见三人不免有些担心。李方听到后马上回答,“曹将军三人都有伤,现在正在养伤。”说到三人的时候李方的神色明显变了变,显然想到不久前这塞北铁骑还有足足五人。
“伤势严重吗?”刘知蝉神色也有些黯然,随后开口问到。
“林春生伤势最重,但现在已无大碍。”玉生花开口回答,他看了刘知蝉虚弱的脸色,“他们都是军伍之人又有修为傍身,这种伤势他们比你有经验。比起来,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白玉京开辟的是你的识海,气机流转重修心而非修体。此次伤势若是不安心调养,很可能留下病根。”
得知曹沐三人无事刘知蝉放下心来,她知玉生花所言非虚。此时刘知蝉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生机摇摇欲坠,虽然算不得大厦将倾但也可以算得上是危楼一座。就仿佛高楼经历地震,虽然没有轰然倒塌,但其中粱柱已经摇摇欲坠。此时若是不精心修缮必然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有什么办法?”刘知蝉抬头问。
“你此时倒是惜命了?”玉生花打趣问道。
“大难不死,此时就更不想死了。”刘知蝉回答。
“已经请人开方子抓药,我们在这休养五日,等你伤势稳定再行启程。”玉生花说。
如此安排刘知蝉并无疑问,她着实不想病怏怏地出现在那人面前。想到这里,刘知蝉又面露苦涩。旁边两人见她脸色都觉得奇怪,却看到刘知蝉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我身上的伤势会不会留下疤痕?”
玉生花听后笑了起来,原来眼前的道姑到底还是摆脱不了女子爱美的本性。“这么严重的伤势自然是要留疤痕的。”玉生花感慨一声,随后看到对面刘知蝉患得患失的神情。“他会不会觉得丑?”刘知蝉心中暗叹,突然有几分感伤了。
“不过修为到了倒是可以洗筋伐髓,届时身体脱胎换骨,疤痕也就散了。”玉生花看到刘知蝉这哀愁模样笑得更开心了,但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刘知蝉如此困扰。听到此话刘知蝉眼中开心了几分,低声问,“要什么境界?”
“体道知命便可以。只是这白玉京属于心道法门,却是需要登楼。”玉生花说。
这样的回答让刘知蝉又担忧几分,这需要的境界着实太高了。自己本来就懒,若是天分不足当真是一生无望了。玉生花却是不知道刘知蝉在事关容貌的时候还不忘偷懒。三人又交谈一会就见到秋瑾端着一碗粥饭与几碟清淡小菜走了进来。她将手中饭食放在桌上,随后夹了一些小菜放在粥上端过来,看模样似乎是要喂刘知蝉吃饭。
“这侍女是从大夏府紧急调来的,一路伺候你。到了兴庆你若是觉得用起来省心也就送给你。”玉生花看了秋瑾一眼,对刘知蝉温言说到。
“这情分太大。”刘知蝉没有要秋瑾喂饭,而是伸手接过碗勺自己吃起来。她着实饿了,但也知道眼下身子虚弱不能暴饮暴食,于是吃得格外缓慢仔细。
刘知蝉说这情分太大自然是真。她在山上对山下人生而就有高下之分的规矩就感受得不真切,所以对于玉生花张口送一个活生生的人给自己使唤有些无所适从。但玉生花闻言却轻松笑笑,“这世道贵族酒池肉林,百姓饥不能食是常事。一个丫鬟而已,其实轻贱的很。”他将此言说得无比自然,一旁的李方听到后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秋瑾闻言也是垂头不语,神色中颇有几分凄凉与感伤。
路有饿死骨,贵族却问何不食肉糜,刘知蝉此时却觉得这山下风光没有在山上看来那般美好了。她看了秋瑾一眼,随后盯着玉生花,“这样的道理,我不是很喜欢。”
玉生花愣愣,却不与刘知蝉争辩。“你度过死劫去了兴庆府必然一飞冲天,这丫鬟跟了你也算是福分。你就当我在同你献殷勤,而你在劫富济贫?”玉生花轻笑着对刘知蝉说到。随后他目光转向身边的秋瑾,“你倒是跟了个好主人。”秋瑾微微点头,但却不敢抬头与玉生花对视。
又呆了一会,玉生花便要离去,要刘知蝉好生休息。李方眼看自家师姐身体虚弱,便同玉生花一起离开。酒楼房间里便又剩下刘知蝉与秋瑾两人,刘知蝉安静吃粥,秋瑾不敢离开只能在一边候着。过了一会,刘知蝉将粥吃完,将空了的饭碗递给秋瑾。
秋瑾接过空碗便去一边收拾,刘知蝉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一会低声开口,“以后玉公子问到我,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无需困扰。”背对刘知蝉的秋瑾身形抖动一下手中的碗勺打翻在桌上,她急忙收拾却不敢回答刘知蝉的话。
房间门外一个酒楼小二悄然离去,片刻后出现在了另一个客房之中。“你说说那道姑究竟是真的傻还是真的聪明?”玉生花低声言语,像是在提问,但这客房里却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塞北兴庆府王宫,叶双城听闻自己心上人转危为安脸上流露一丝欣喜,但随即这欣喜便被更加浓郁的担忧所掩盖。他坐在书房里,对面正是西北最俱盛名的读书人吴风伦。“你与我的母亲关系不错?”叶双城的目光落在吴风伦的身上,眼神无悲无喜。
面对一郡之主吴风伦依然神情自在,他翻着王室收藏的一册儒家孤本看得十分认真。“我想在这塞北扶出一尊真龙。”吴风伦开口说话,他并未看着面前的年轻郡王,可话却是说给他听的。
“一双观止眸不足以争天下?”叶双城沉着脸反问。
“自然可以,不然我也不会随你去贺兰山。”吴风伦抬头说,“但一颗只知儿女情长的心却可以丢了王位。”
一介臣子对着自己的君主说这样的话,便是叶双城心胸再大也不禁面露怒色。“你想死?”叶双城目光凶狠,其中的纵横着杀气。但吴风伦自始至终脸色都没有变过,“你若杀我,王位便真的丢了。塞北从此也不会再有读书人。”
叶双城眼中杀机更重,书房内桌椅书籍、文房四宝均微微颤动,似是那郡王愤怒的心。可这杀机终究没有化为实质。叶双城明白,吴风伦说得是对的。为一女子杀了西北年青一代最优秀的读书人,那上阴学宫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儒家圣人公孙拓的态度尚不可知,但天下读书人绝对会对塞北郡寒了心。天下十二郡,读书人能去的地方太多,届时塞北将骑虎难下。
眨眼间,书房内的杀机归于平淡。叶双城缓缓靠在那座檀木座椅之上,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无奈与自嘲,“天下人都想在万人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做梦才敢想想若是自己成了郡王会何等快意。但事实如何?我这郡王当得却还不如那城门外卖瓜老汉来得自在。”
吴风伦并未对叶双城有所同情,反而微微摇头,“快意情仇与坐拥天下本就不能两同。你太贪心。”
面对吴风伦对自己的点评,叶双城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不再与吴风伦争论什么,只是开口询问,“我那母亲与梦河君谈了什么。”他问的时候并不犹豫,因为他明白对面这读书人一定知道。
吴风伦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开门见山道,“你若执迷不悟,便让叶孤峰做王。”
“他们想逼宫?”叶双城的眼睛微微眯起,放在压抑下的怒气与杀意又一次充斥其中。
“他们只是在给你选择。”吴风伦淡淡说到,“你是想成王,还是想与红颜仗剑江湖?”说完此话吴风伦似乎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他起身与叶双城恭敬行礼,随后转身离开。在推门之时似乎想起什么,便又与叶双城说,“记住,不能两全。”
吴风伦走后,这王宫书房内再次陷入平静。叶双城坐在那里神情变幻,有犹豫,有决绝,也有愤怒与恼火。但终于这些情绪渐渐化为了苦楚与无奈,“不能两全……”叶双城缓缓喃喃自语。窗外冬日温暖打在他的脸上,但这郡王面部只是一片阴影,让人再看不到其中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