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泰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征吗?”师爷开门见山。
阿坤小心翼翼的看了旁边放着白骨的台子一眼,小声地问:“那个骷髅……是阿泰的吗?”
“你只说阿泰有什么特征就是。”师爷看了他一眼,指着空出来的那张椅子,“别紧张,坐下说。”
“多、多谢先生……”阿坤走过去坐下,但也只是搭了一点前沿儿。
楚折梅一直站在台子旁边听着阿坤说,“阿泰……很高,但也很瘦,以前一直是做粗活的,然后……”阿坤想了半晌,才接着道,“哦对了,阿泰有一次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竹签扎到了手,那根竹签整个穿进了手掌,当时那个血流的啊,我直接把手上的盆子放到他手下接着了——”他说到这儿看了台子那边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当时那竹签我看着像是扎在肉里的,这个白骨……”
“你接着说。”师爷揉了揉眉心,“别总想着那白骨,那个不是阿泰。”
“哦、哦……”阿坤回过神来,想了想,又说,“阿泰有一点龟胸,但是不太明显,听说是小时候被人给打的,”他搓了搓胳膊,“那得被人打成啥样啊,就算是去偷馒头吃也不至于被人打成那样吧——”
楚折梅闻言看了眼台子上的骷髅的胸骨处,确实稍微有一点龟胸,骨头处有一点断裂,还有一点增生,也许就是当年被人打到以后没有及时医治自行长好的,他皱了皱眉,又听阿坤继续说。
师爷看向楚折梅那边,以眼神询问,阿坤也看过来,楚折梅冲着他们二人摇摇头。
阿坤将身子往后移了一点,不再只搭在椅子前沿儿,身子也不再是紧绷的,声音也大了一点,“还有,阿泰左手小指缺了半节,他没说是怎么弄的,但是那次他从外面回来,流了一手的血,还是我给包扎的,先生若是抓到了阿泰,就算他脸上带了十层八层的人皮面具,只消是看一眼他的手,保证他再做不得假。”
师爷抬眼瞥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他的小指是什么时候断的?我记得他的手上没什么残缺啊……”
“嗨——那是他自己打了个指套戴在了手上,平日里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阿坤又向后靠了一点,“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前年,阿泰办完事情从外面回来,第二天脸色有些不太对,你还问他是不是病了,要替他请个大夫看一看,被阿泰拒绝了?”
师爷回想了片刻,点点头,“是有过这么一段。”原来阿泰那时候竟然是失血的缘故么?他当时看到阿泰白着脸出来,还以为是生了病,怕他自己撑着不说,再把病过给尹府君,于是就过去问他怎么了,要给他请个大夫,没想到阿泰的反应极大,连声说不用,后来直接就跑了,他觉得奇怪,但也没再说什么。
“先生是真的抓到阿泰了吗?他这段时间跑去了哪里?是在哪里抓到的?”阿坤一迭声儿的问。
师爷瞪了他一眼,“这等事情哪是你能随便问的?”
“是是是……”阿坤垂了头,“小的知错。”
“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征?”师爷问。
阿坤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了。”
“你下去吧。”师爷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阿坤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弯腰向着师爷和楚折梅各行了一礼,退出了屋子。
“他刚刚说的你都记下了?”师爷问一旁的仵作。
仵作点点头,走到台子前按照阿坤的诉说去比照这副骷髅,楚折梅让出了位置,回到椅子上坐下,手里仍然拿着那个罗盘。
“先生可还有什么发现?在下见先生刚刚一直围在台子处看着那骷髅,是不是那骷髅又说了什么?”
“啊……”楚折梅有些抱歉的看着师爷,笑了笑,说,“我刚刚一边听阿坤说的话,一边按着他的描述在观察那副白骨,并没有同白骨说过什么话,而且……”
“而且什么?”师爷有些好奇。
“而且……那白骨怕生,当时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场的情况下他才开口和我说话,如今屋子里的人太多,他说他要先躲起来。”
“先……躲起来?!”师爷看向那骷髅,一脸的匪夷所思,一副白骨,竟然还怕生?要怕也是看着他的人害怕好么!
“总之,一切还是先等仵作检验过后再来说吧,至于这副白骨究竟是不是阿泰……”楚折梅低头想了想,“如果真的是阿泰,那么也许阿泰的死,也与尹府君有关。”
师爷猛地抬眼看他,“尹府君?难道一年前就有人想要对尹府君下手?那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死的人是阿泰,而时隔一年之后,尹府君才再次遭到毒手?
“也许当时能威胁到下手之人的只有阿泰一人。”楚折梅叹了口气,“然而一年以后尹府君也发现了什么,所以那下手之人便只好再将尹府君杀死,只是……”他有些奇怪的看着师爷,“府衙的防御这么弱吗?”
师爷有些不解的问:“先生为何这样问?”
“如果府衙戒备森严,尹府君又为何会死,还有……先生难道忘了前些日子府衙失火,尹府君的那个上了锁的柜子被人打开过,里面的东西或许是被人拿走,或许是被烧毁,或许……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但无论是哪一样,都足以说明有人对府衙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来去自如。”
“先生。”仵作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可有什么发现?”师爷问。
“这副白骨有九成的可能就是阿泰。”仵作有些迟疑,“但是……”
“你直说就是。”师爷道。
仵作接着说道:“这副白骨确实微微有些龟胸,左手小指也的确缺了半节,虽然阿坤刚刚说阿泰生前曾被竹签穿过手背,但也许那竹签确实没有穿到过骨头,两只手上都没有什么痕迹,还有……”他顿了顿,说,“我看了他的头骨,上面有被重物击打留下的痕迹,伤痕应该是新伤,还有右手手臂处有一点开裂,也是新伤。”
师爷皱了皱眉,“难道他被人扔进水里之前,还与人进行过打斗?”
仵作摇摇头,说:“不像是打斗,应该说是没有还手之力。”
“一个人……被人用什么东西打了手臂,敲了头,然后再扔进水里,如果他落水以后挣扎上岸,扔他进水的人必然会用各种法子将他重新弄回去,这样的话也许会再添些什么新伤,但……”楚折梅叹了口气,“只可惜他死得只剩下一副骷髅,不然说不定还能从皮肉上看出些什么。”
“先生曾说能通过召出尹府君来询问他的死因……”师爷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可先生如今似乎……并没有问出些什么。”师爷的神色里多了些怀疑,他再次将那个猜想重新列出来——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别处犯了什么事被官府抓捕,所以乔装成方士偷逃出来临时混入归宁,说不定眼下这些案子都与此人有关,便是与他无关,他也绝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他看楚折梅举手投足间并无丝毫猥琐气息,面上也没有阴鸷之色,不像是亡命之徒,这样想着又开始犯了嘀咕,这人究竟是谁?
“先生难道忘了在下在召出尹府君时候的情景吗?”楚折梅见师爷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就猜测他是重新对自己起了怀疑,他接着说道,“在下初初来到此地的时候曾言府衙上空有一团黑气,而召出尹府君时在下差一点被已经失了神智的尹府君反噬,当时先生也是在场的。”
师爷回忆了一下,有些迟疑的点点头,有一点他没法不相信,当初楚折梅将尹府君召出的时候,曾详细的描述过尹府君的样貌。
也许……尹府君一事实在太过棘手,而因此引出的事端自然也无法用常理来判断,想到这里,师爷站起身向着楚折梅深深行了一礼,道:“方才是在下失礼了。”
“无妨,此事蹊跷之处太多,先生如此怀疑也在常理之中。”
“那么……”师爷看了仵作一眼,想了想,问楚折梅,“楚先生能否在这里单独与那白骨说上几句话?看看是不是能问出些什么?”
“这……”楚折梅点头想了想,说,“那在下试试。”
“有劳先生了。”师爷说完冲着仵作使了个眼色,当先走了出去,仵作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向着楚折梅微微躬身,也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余楚折梅一人,楚折梅看着紧闭的屋门,又看了一眼台子上的白骨,微微俯身仔细打量起来。
“你是谁呢?”楚折梅看着那白骨喃喃自语,“你真的是阿泰吗?”
他叹了口气,绕着那白骨转了一圈,忽然“咦”了一声,那白骨的盆骨处隐隐有个什么东西,让那里的颜色与别处不同。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