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是深秋,虽然还不算太凉,但韶安出来的时候还是多罩了一件斗篷,白露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准备好送给伏徵的东西。
刚到了锦阁,忽然见师沅从里面出来,两厢一照面,韶安一挑眉,走过去几步,眼里满是笑意:“殿下。”
“我只是和她说了点事情。”师沅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多解释了一句,“我让她好好待在锦阁,没事儿不要随便走动,还告诉她如果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哦……”韶安拖长了声音,“那她答应了?”
“没有。”师沅问,“你又过来做什么?难道方才还有什么忘了交代?”
韶安指了指白露手中的锦盒,“刚刚光顾着说话了,忘了把这个给康侧妃。”
师沅走过去打开锦盒看了看,拿起那面铜镜道:“这镜子你不是一直都用着么?”
“只是面镜子罢了。”韶安从他手中拿回铜镜放回到锦盒内,“康侧妃毕竟也是出自伏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这一点也只是略表心意罢了。”
“你不是要进去?先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师沅说完急匆匆走出去,韶安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解。
锦阁从前是留给侍妾住的地方,韶安最开始提议将留园修葺一番给伏徵,但师沅说留园工程量太大,反正就是个屋子,锦阁空着也是空着,就将伏徵的住所安排到了那里。韶安最后还是命人将锦阁拾掇了一番,添进去不少奇珍异宝,不过布置的活儿都是颜舜华总管在做,布置好了以后韶安没有过来看,如今她站在门口往里看,在心里赞了一声颜舜华的能力。
伏徵闻讯从里面迎出来,她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不过想想也是……无论谁第一天就受到如此冷落,心中都不会太高兴的。
“妾……见过王妃。”伏徵俯身拜下去。
韶安将她扶起来,挽着她往里走,一面走一面说道:“方才是我失礼了,准备好了要送给七娘的东西,结果耽搁了,如今我将东西亲自送过来,只希望七娘不要生气。”
“王妃说得哪里话,便是不送过来,妾也不会说什么的。”伏徵温言道,“而且刚刚殿下来过了,送了妾一套珊瑚头面,还搁在桌上没来得及收。”
原来师沅是来送东西的,但想到师沅刚刚的神色,又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他若是送东西……难道还怕她有什么想法不成?
“那毕竟是殿下送的,我作为王妃,哪有不送的道理?”韶安道。
说话间已经进了厅内,果然就看见厅内桌案上放着一套珊瑚头面,韶安向伸手一抬手,白露将一直端着的锦盒递给四儿,四儿接过来放在打开锦盒,放在那套珊瑚头面旁边。伏徵俯身看了一眼,向着韶安俯身又拜下去,“多谢王妃。”
韶安从锦阁回来,一眼就看见师沅坐在院中煮茶,他将桃仁放进去,拿起蒲扇扇了扇火,见她进来,将蒲扇递给旁边的小厮,自己站起身走过来,一面走一面说:“原以为你会多待一会儿,我约摸错了时间,如今怕是要再等上一等了。”
“殿下这是在煮茶?”
师沅点点头,“十六郎新送我的茶叶,说是南边过来的,他觉着好喝,我喝不惯这些,就想着煮来给你尝尝,你若是觉得不好,我便将茶叶给他送回去。”
“说到十六郎……我倒是想起你之前说起的十七郎,他如今和十四娘怎么样了?”
“十四娘有喜了。”
“那他们……”韶安不知道该说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还是不是时候,但她想,那个孩子应该不是在期盼中到来的。
“郑氏并不高兴,但是十七郎很高兴。”师沅这样说的时候一脸认真的看着她,问,“你呢?你会期盼一个孩子的到来吗?”
韶安怔了一下,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有的话,我会全心全意的爱他。”
她没有回答师沅的那个问题。
师沅垂了眼帘,说:“我知道了。”
茶已经煮好,一旁的侍女将茶倒出来,放在石桌上,然后躬身侍立在一旁,迟内监小声儿的对师沅说:“殿下,茶好了。”
“来尝尝新茶。”师沅拉着韶安走到石桌旁坐下,他看着韶安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味道如何?”
韶安回味了半晌,眯起眼睛,眼尾微微上扬,“这茶很好。”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师沅难得有些犹豫。
韶安诧异的抬眼,然后她放下茶盏,问:“什么事?”
“武川镇那边……我已经和父皇提过了,明日就要启程。”
韶安一惊,“武川镇那边的局势已经到刻不容缓的时候了吗?”那毕竟是边镇,师沅从前虽然也去过边境打过仗,但那时候毕竟算是小打小闹,“你是同从前一样只是做督军还是……做一方守将?”
“自然是守将。”师沅面带轻松的看着她,抬起手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忘了我从前也是打过胜仗的么?”
“会去很久的……吧?”韶安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心中是什么滋味儿,有些复杂,又似乎有一点不舍,摩诃也曾去过边关历练,但他没有师沅那样好的运气,他在巡逻的时候被一小股敌军偷袭,差一点就被掳去了敌营,最后虽然人是回来了,但到底还是带了一身的伤。
“你保证……”她急于听到一个承诺,“保证……别受伤。”她的声音低下去,最后三个字更像是喃喃自语。
“好,我保证。”师沅仍然是笑着的模样,然后他微微向前俯身,拄着脸偏过头扬起来看她,“其实你若是舍不得我,可以和我一起去的。”说到这儿又被他飞快的否定,“还是别和我一起去了,边镇不比洛阳,而且刀剑无眼,我可舍不得你受伤。”
韶安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说要和你同去了吗?”
“说了,我听见了。”师沅指了指她的心口,“你在心里说的。”
“迟内监是和你一起去的吧?”韶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你从前在边镇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跟着?我记得摩诃从前到边关历练的时候只是单人匹马,你如今作为一方守将,会不会也不让有人跟着啊?”
“祖之要留在洛阳,我不在你身边,万事有祖之呢,你不要怕。”
“我怎么会怕——”韶安的声音扬起来,“我骑射的功夫不比你差。”
“是是是……”师沅笑得宠溺,“我的王妃自然样样都精干,只是这骑马射箭的事情让护卫们来就好,若事事都要王妃亲自操持像个什么样子?”
韶安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刚刚去锦阁的时候看到了一套珊瑚头面——”她觑着师沅的神色,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竟然从没见过。”
师沅不太自然的咳了一声,“那珊瑚头面是……十六郎托我送的。”
“十六郎为什么要托你把它送给康侧妃?”韶安奇道,“康侧妃只说是你送的,可没有提十六郎八个字。”
“十六郎不让我提。”师沅作势叹了口气,“说来也是让人唏嘘,十六郎一直中意伏徵,可……”他这样说的时候瞥了韶安一眼,“可王妃却替我应下了纳妃这件事,他丢了王妃,又不好将气撒到我身上,只有自己独自吞了眼泪,翻出原本准备送给伏徵的聘礼,说什么也要让我送到她手中,还不能说是他送的。”
“便是我不替殿下应了这件事,康侧妃也嫁不成十六郎。”韶安明显不信师沅说的话,“父皇有意将康侧妃指给卢九郎,是康侧妃不愿意——”
“究竟是伏徵不愿意还是卢九不愿意?”师沅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还是在意卢九,不过就算在意也已经晚了,左右你已经是我的人,他就算是硬要来抢,我也不放。”
这又关卢九什么事儿……韶安有些无奈的想,不过话说回来……她总是对伏徵有一种莫名的防备,就好像她曾经对她做过什么事情一样,可她之前与伏徵并无交集,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防备是因何而来,也因此……她觉得伏徵拒绝嫁给卢九也算是好的,毕竟伏徵能为一己私欲给永康公主下毒,自然也会为了其他什么原因拿卢九当幌子,她虽然不喜欢他,但毕竟也有从小玩到大的情谊,要她眼睁睁看着他跳了火坑,说起来还是有些不忍的。
也许是韶安想得有些久,师沅不满的声音传过来:“一说起卢九你就走神。”
“啊……”韶安端起茶盏掩饰性的喝了口茶,“没有,我是在想……康侧妃知不知道十六郎对她的情意。”
“我是巴不得她知道,最好是能幡然醒悟大彻大悟。”师沅叹了口气,“我不想耽误她,也不愿意她一直这样委屈着自己,只希望她能够自己想明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