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直没有动静。
楚折梅坐在桌案旁边,眼看着天光一点点放亮,韩羽羽始终没有出现。
他在沈无方入睡以后又将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这里确实像是曾住过一名女子的样子,而在那女子从这里出去之后,这里被重新锁了起来,但是里面的东西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并没有收走,而是就这样一直放着。他拭了拭浮灰,发现那灰并不厚,就只薄薄的一层,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没有离开多久,他甚至还在窗边看见了一朵已经干枯的秋海棠。
院子里并没有种秋海棠,那应该是从外面送进来的,也许是因为住在这里的这名女子很喜欢秋海棠,又或许是来到这边的人自己很喜欢,所以就顺手带了进来,然而不论是哪一种,秋海棠的花期已经过了。
楚折梅又等了一阵子,沈无方还没有醒,他睡得特别沉,似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楚折梅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今天是个晴好的天,虽然有些凉,但是太阳已经升起来,而且太阳光甚亮,没有一点阴霾的样子。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移向那口枯井,井上的盖子仍旧是盖着的,昨天韩羽羽从这里下去,连带着将火把也带了下去。他伸手想要将盖子打开,他记得昨天韩羽羽重新将盖子打开的时候很是轻松,但是当他向上想将盖子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那盖子纹丝不动,他心中有一种预感,然后他双手提起把手,向上使力——
枯井下的通道被人锁住了,楚折梅清晰的感觉到当他用力将盖子向上提起来的时候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以为自己用错了方向,重新打量那只盖在枯井上的盖子,然而他打量了很久,终于还是承认了有人在下面将这扇“门”锁住的事实。
他扭头看向那间屋子,那把锁和那只钥匙确实因为“放心”这个理由,留在了他们的身边,但是这不代表其他的出口不会被人锁上。韩羽羽既然有把握将他们锁在这边,也许就也有把握将他们困在这里,他在这处院子来回转了两圈,廊庑下的厢房门上锁着的是旧锁,院门的锁是锁在外面的他试探性的推了推,院门纹丝不动。
而这时候还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他们昨天夜里在陈完那间屋子里虽然喝过一些水,但经过一夜的消耗,这时候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他与沈无方如今可以说是滴水未进,对这一片院子也并不熟悉,说不定等下会有一场恶战,他在这时候回想起这一夜以来发生的种种,终于承认自己还是轻敌了。
他叹了口气,走回屋子里,将仍在熟睡的沈无方叫起来,沈无方睡眼惺忪的看着站在窗前的楚折梅,一骨碌身爬起来,“又怎么了?”
“我们被锁在这里了。”楚折梅这样说的时候虽然语气里没什么起伏,但是沈无方还是听出了话中隐藏的无奈。
“锁着也没什么,这屋子的门就算再结实也能破开,就算外面锁上了,也困不住咱们。”沈无方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地,一边穿外袍一边感慨,“我师父说行走江湖就要不拘小节这一点说的实在是太对了,像你这样奢侈惯了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安睡,真应该把你丢在深山老林里面让你感受一下野兽环伺烧柴找水的滋味儿,到那时候就算把你丢在柴房里再给你吃几把沙子,你也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我是说,枯井那里的出口被人锁住了。”楚折梅打断了他的话,“而且这一片似乎暗合了某种奇门遁甲之术,我刚刚在屋顶向四周看过去,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只能看到成片的长满了荒草的屋顶,但是小南春就算占地再大,也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奇门遁甲之术我是不懂,你懂么?”
“你说什么?”沈无方急急匆匆往外走,一直走到枯井边上,他伸手使力用力去拉井上的盖子,然后他愕然看着那口井,仍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这怎么……怎么……锁了?!”
韶安推开门,门外的守卫已经醒了,这时候站在门口,见她开了门,胳膊向前一伸,是个拦人的架势:“谢娘子还是别难为小的为好。”
韶安与他对视了一阵子,装作很失落的样子,回身关门。
没多久又听门外传来敲门声,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谢娘子起了么?”
她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位观之温和可亲的女子,手上托着一只托盘,身后跟着两名侍女,一人端盆一人拿着洗漱用具,均是垂眉敛目,绝不多看一眼。
那女子向身后二人说了一句“快进去服侍谢娘子梳洗”,等那两名侍女拿着东西进了门,她才迤迤然迈步进来,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案上,韶安侧目看了一眼,见托盘上放着一只小盅,里面不知是什么,另有一碟小菜,看上去相当精致。
“谢娘子昨夜歇息的可好?”那女子见韶安洗漱完毕,笑眯眯的看着她问。
韶安不知她是何意,只顺着话头道:“还好,多谢娘子挂怀。”
“谢娘子不是本地人吧?”那女子又问。
“不是。”
“奴家见谢娘子气质不凡,猜测娘子应该出身于世家大族,怎么如今却只身一人在这小小的归宁县城?”
“娘子猜错了,蓬门小户,哪里够得上什么世家大族。”韶安看着她,问,“敢问娘子是……”
“叫我羽娘便好。”韩羽羽向着屋中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两名侍女收拾了东西匆匆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韶安,她看着关好的门,换了一副语气,“当初在清水镇,王妃虽然没有见过奴家,但奴家却是见过王妃几次的,奴家记得当时汝南王也在,对王妃体贴入微,真是羡煞旁人。如今汝南王在武川,王妃却只身在归宁县,这件事……想来王爷是不知道的吧?”她说到这儿微微勾起嘴角,“那位楚庄主大概还不知道谢娘子是何许人,可是当时沈神医也在清水镇,为何沈神医也不曾认出王妃?”
“羽娘把我关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问这件事吧?”韶安调整了一下坐姿,极其放松的看着她。
这位自称叫羽娘的人言明当初在清水镇上曾经见过她,韶安记得师沅曾经说起过清水镇上的这一拨人,其中一部分是来自玲珑堂,玲珑堂当家人懂鸟语,时人均以当世“公冶长”呼之,据说“公冶长”所到处鸟鸣声不绝,然而她并没有听到什么鸟鸣声。
名字里带“羽”字……韶安忽然垂眸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那女子的手,她看见了那女子手背上的一道长长的疤——当初清水镇成衣店的老板娘据说也命丧火海,但是她后来去看过,命丧火海的那名女子手背上并没有疤。
这时候回想当初那三名命丧火场的死者的面容,她忽然有些庆幸那三人被发现时还没有被烧成焦炭,还能分辨的清面容,然后在那一瞬间,她猛地抬眼看向羽娘,“当初清水镇上的那几个替死鬼……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谢娘子这是承认了?”韩羽羽抬手把玩着自己腕上的玉镯,在指尖偶尔碰触到手背上的那道疤痕的时候顿了顿,忽然说道,“王妃就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难道你会告诉我?”韶安眼眸一转看向桌案上放着那只小盅,“羽娘一大早送了东西进来,是真心希望我吃,还是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想要哄着我吃?”
韩羽羽掩了口轻笑一声,将那只小盅上盖着的盖子打开,里面盛着汤饼,汤饼的形状被压成荷叶状,她小心的将那小盅端出来放在韶安近前,将托盘内放着的瓷匙搁在小盅内,柔声说道,“光顾着说话,倒是忘了这个,这是奴家特地让厨房为王妃做的吃食,王妃尝尝可还合胃口?”
韶安也没有犹豫,径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她心中想的是,反正自己如今在旁人的地盘上,能留到现在一定还有些用处,这些人便是再心怀鬼胎,场面上的东西也还能做足了礼数,吃食这一类自然也没什么动手脚的必要,更何况她也确实是饿了,难不成她还要端起王妃的架子,饿着自己?
“奴家也算是见过一些高门贵人的,但如王妃这般,奴家还真是第一次见。”
韶安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汤饼,一边舀一边道:“羽娘大清早来此,难不成还是要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