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吴二郎忽然往前院跑,跑之前还不忘知会一句,“楚先生稍待片刻,我去问问我阿娘。”
等吴二郎跑远了,沈无方坐在池塘边上,顺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儿丢进池塘里,只听“嗵”的一声,石子儿落在水面上溅起一层涟漪,他拍了拍手,扭过头去问楚折梅,“你相信这世上有两个人体貌特征全都一模一样么?”
楚折梅顿了顿,说:“如果清水镇近期没有再发生什么火灾的话。”
沈无方点了点头,又看了谢桥一眼,如果清水镇上那场火是最近才发生的,那么谢桥长得像谢窕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你先前就是在这里捞出的那具白骨?”谢桥蹲在池塘边一块石头旁,问楚折梅。
“不错。”楚折梅指着距离她不远的另一块石头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块石头还是不结实,若是不小心踩上去,大概还是要滑进水里的。”
“按照吴员外的说法,他前段时间请人清理过池塘,难道就没从里面清理出那具白骨?”谢桥看着水面,“这池塘应该不会太深,总不会出现其中有哪处异常深的情况吧。”
“应该不会。”楚折梅说,“池塘的水也就一人来高,不过……”
“不过什么?”沈无方凑过来问。
“吴家人难道从没有仔细看过水底?按理说这池水不深,水面上那几片荷叶也挡不住什么,白骨在池中又不是一天两天,他们就从没有发现过?”楚折梅转过身看着通向前院的门,“如果那白骨是阿泰,平白无故的,阿泰来这里做什么?”
“那是什么地方?”谢桥指着不远处与池塘相连的砖砌小楼问。
“哦,吴二郎说,那是吴员外的藏书楼,不过里面放着的东西比较特殊,全是吴员外这些年生意上的往来凭证。”
“是这样……”谢桥刚要说什么,就见吴二郎风风火火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惧。
“二郎这是怎么了?”等吴二郎来到近前,楚折梅温言问道。
“半年前……确实是在半年前……”吴二郎一脸的惊恐,“阿容在半年前就死了,那、那……”
“先前你提起过的那位有些疯癫的老丈如今在哪里?”谢桥忽然打断了吴二郎的话,问楚折梅。
“还在府衙之中,师爷怕他闹事,派了人看在他住的屋子周围,又请了大夫给他看病安神,不过那老丈着实是太闹腾了些,师爷没办法,让大夫给他喝安神的药,每天基本上除了吃就是睡,不过我想着这样下去总归不是什么法子——”
“这是心病,还得心药来治。”沈无方看着谢桥问,“你问那老丈做什么?”
“我想让那位老丈见一见容娘。”
“见容娘?!”沈无方张大了嘴,“你难道怀疑容娘是那老丈的女儿?”
谢桥摇摇头,转而对吴二郎说,“二郎收拾收拾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府衙,等见了师爷,你就说你找到了纪可容,请师爷替你做主。”
“谢娘子找到阿容了?”吴二郎有些不敢相信,一迭声的问,“她在哪儿?她……她有没有受苦?”
“二郎不是已经见过了?”谢桥这样说的时候很平静,仿佛这几件事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她……真的是吗……”吴二郎失魂落魄的向后退了几步,原本挺直的背驼下去,“可那不是……文先生的夫人吗……”
“到底是谁家夫人……等去了府衙就知道了。”沈无方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推了吴二郎一把,“不过我劝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媳妇没了可以再找,但若是媳妇蒙冤,你作为人家的夫君,自然是要出来替她做主的。”
“我……”吴二郎双目无神,嗫嚅着,“我……我跟你们去。”
“对了,吴员外呢?”楚折梅站在原地没动,问吴二郎,“刚刚进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去向吴员外打声招呼,如今又要马上离开,若不见一面,总还是失礼。”
“不妨事。”吴二郎说,“阿爷在屋子里陪着阿娘,阿娘受了不小的惊吓,如今情绪不稳,我们直接去府衙就好。”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师爷在书房中对着一堆文书一筹莫展,门外有人进来通报,说楚折梅一行带着吴家二郎前来报官,他点点头示意来人将楚折梅一行带进来。
师爷一边等一边看着桌案上堆着的文书发呆,吴家又要报什么官?难不成又有人失踪?
“先生——”吴二郎一进门就踉跄了一下,“草民吴桐,状告文宋——”
“你要告文宋?”师爷的目光移向吴二郎身后的楚折梅,以眼神询问。
“二郎,你想要说什么便与师爷说,师爷一向公正,定会为你做主的。”楚折梅说着看向师爷,说,“二郎那位失踪月余的新婚娘子,如今已经成了文宋的夫人。”
“什么?”师爷只觉得有些荒唐,“纪可容怎么又嫁给文宋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还有一件事……”楚折梅接口说道。
“楚先生还有何事?”
“请先生派人将那位疯癫老丈还有文宋的夫人全都叫来府衙。”
“那老丈失踪的女儿也找到了?”
楚折梅卖了个关子,对师爷说:“先生别急,先听二郎把话说了,等人都到齐了,这里面的事情自然便会水落石出。”
师爷想了想,对身旁仆从说,“去将林捕头叫来,另外再把那位疯癫老丈带过来,记得别让他乱跑。”
仆从领命离去,没过多久,林捕头进来,师爷吩咐他去文宋家中传唤容娘,然后他对吴二郎说:“你可以说了。”
“敢问林捕头,因何要传唤容娘去府衙啊?”厅内客人还未离去,文宋压低了声音,问林捕头。
林捕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语气里没什么起伏,但顾及着厅堂内还有其他人在,也压低了声音道:“有什么事情等去了便知,还请文先生将容娘请出来,先生若是不放心,便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这……”文宋有些为难,他看了看外面,说,“方才楚真人离开的时候嘱咐过大家,等雨停以后才能出门,如今还下着雨,这……”
“无妨。”林捕头也看了外面一眼,“如今雨势渐弱,又已经快到了宵禁的时候,若此时再不走,到时候宵禁了他们仍旧没法回去,文先生放心,楚真人虽然有过这番叮嘱,但如今雨势渐弱,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大家结伴同行,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文宋仍有些犹豫,但看着林捕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揉了揉脖子,回身对厅内的客人们说:“楚真人请林捕头来同大家说一声,请大家抓紧时间快些回去,若再晚一些,怕是要有什么麻烦了。”
“那楚真人现在还在做法驱邪吗?”有人问了一句。
文宋点了点头,表情沉重,“诸位回去以后务必关紧门窗,早些歇息,当心惹祸上身。”
“你的意思是……容娘便是纪可容?”府衙书房内,师爷搁下笔,看坐在下面的吴二郎。
“当时我与那容娘对视了一眼,我分明看见她眼中神色慌乱,我那时候心里也乱得很,几乎是逃回了家中——”吴二郎紧皱了眉头,“一定是文宋将阿容掳了去,不然的话,阿容怎么会委身于他?”
“竟然有如此荒唐之事。”师爷只觉得匪夷所思,这时候忽然听门外有人通报,说已经将那老丈带过来了,师爷应了一声,吩咐仆从搬了张椅子给那老丈坐着。
那老丈进来的时候双目无神,虽然看上去安稳了不少,但整个人一丝鲜活气都无,楚折梅冲着沈无方使了个眼色,沈无方咳了一声,对师爷说:“在下略通歧黄之术,这位老丈如今的情形不太乐观,不如先让在下给老丈把把脉。”
“那便请吧。”师爷抬手道。
沈无方才一挨着那老丈,就见那老丈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倒吓了沈无方一跳。
“老丈放心,在下只是给你诊诊脉,并无恶意。”
那老丈没吭声,目光望向别处,沈无方伸出两指搭上他的脉搏,过了一会儿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
“如何?”师爷问。
沈无方摇了摇头,“身体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门外又有人来通报,说林捕头带着容娘和文宋回来了,就候在门外,请师爷示下。
“请文先生到花厅内喝茶。”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将文宋带到花厅,另有人将容娘带进来,林捕头交了差,自是回房休息。
容娘一进门就看见了吴二郎,她下意识别过目光,站在原地没有动。
“来人可是容娘?”师爷冷眼看着他们刚刚的动作,问。
“正是。”容娘的声音仍然是稳的,不见丝毫慌张之色。
“女儿啊——”原本坐在一旁目光呆滞的老丈忽然站起身冲过去,抓着容娘的胳膊,眼里全是喜色,“女儿啊——阿爷可算是找到你了——”